“拓下來,回去看。”聞人悅舉著水晶石,眼睛看著鏡面,皺眉說:“你過去點,別擋著我。”
對上巫久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聞人杪見怪不怪地解釋:“她從小就這樣,喜歡到處找精彩的戰鬥片段,找了拿回去晚上一點點分析,剖析,覺得看多了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巫久聽得全身有點麻,一時竟不知道是自己修行真的有點懈怠還是這群人根本不給人活路,他默了默,而後看向巨鏡上的畫面,對聞人杪道:“雖然溫禾安肯定會贏,但是這打下來,會不會到最後你死我活啊。”
問得很隱晦。
會不會死一個。
“雖然一直知道你對溫禾安狂熱,但你是不是太小看溫流光了。”聞人杪雙手環胸,好笑地道:“兩敗俱傷吧。別看溫禾安上來就用了殺人的招,她身上的傷肯定還沒好,這才過了幾天,靈丹妙藥都起不了效。溫流光閉關最關鍵的時候被中斷,狀態不好說。”
他作為旁觀者還挺現實的,死一個不也挺好,死一個七座傳承便多出來一個,對他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消息。
聞人悅實在聽不下去,嫌他們吵,又嫌他們蠢,壓了下唇說:“能不能做到另說,溫禾安殺溫流光做什麼。”
“殺了她,天都沒有撐得起門面的年輕人,正在奪帝位的關鍵時候,天都能就此退局?溫禾安在九境巔峰,天都卻有三位聖者,溫
流光一死,你說他們會不會強行將溫禾安帶回去?世上手段那麼多,掌權者會怎麼對心懷異心,不受控的人?”
“先前溫流光隻開了一道八感,照樣穩坐四人中的一席,隻是真正拼起來不如溫禾安罷了。現在破壞掉她的第二道八感,既能穩住天都,又能壓她半截,不是最好?”
見聞人杪和巫久恍然大悟中還帶點疑惑的樣子,聞人悅一看就知道這兩要問什麼,不耐煩地說:“從一開始,溫禾安就沒打算再回天都爭權了,不然你們說,她沒事殺那麼多天都長老幹什麼。”
“行了,你們都讓讓。”聞人悅舉著水晶石側身:“讓我往前邊靠靠。”
巫久一回神,一扭頭,發現自家師尊聽了聞人悅這番話,點頭露出贊賞之意,面朝他,臉上笑意就倏的一收。他習以為常,幹脆把臉扭回去,看到手裡的玉蝴蝶愣了下,問聞人杪:“看見素瑤光了嗎?”
“沒,應當是出去了吧。”聞人杪回:“也不在素家的隊伍裡。”
巫久看看掌心,啊了聲,道:“……她的蝴蝶還在我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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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瑤光不在隊伍裡,在眾人都聚在鏡面前時,她看著四方鏡上的消息皺眉,而後去了趟王庭的隊伍。
到了地方,發現江無雙站在樹蔭下,劍眉緊皺,身後站著幾位親信,沒有別人。
見她來了,江無雙笑了下,舒眉朗目,語氣介於熟稔與親昵之間:“王庭的隊伍在西邊發現了個藥圃,恰好路過這,就想來見見你。你家中長輩沒發現吧?會不會說你?”
素瑤光搖頭,鮮亮的唇恰到好處一掀,笑起來顯得很嬌:“怎麼會?”
誰不知道,素瑤光是江無雙諸多紅顏知己中,最為特殊的那一個。特殊就特殊在,江無雙不會否認她的存在,平時遇見素家的小輩,也是和聲悅色,在危險的地方,能捎一程也會捎一程。
這也導致了,素瑤光家中最小的弟弟有一日口無遮攔,稱江無雙為姐夫,這事傳到當事人耳朵裡,大家都在看江無雙的反應,誰知他倚著欄杆看底下的影子戲,隻是笑一下。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素瑤光很會揣摩人心,面對這個王庭未來的掌權者,一直也是該疏遠的時候疏遠,該親近的時候又表達點親近,將尺度拿捏得尤為好。
江無雙也有興致特別好,專程邀她一起喝茶吃飯聽曲,或切磋棋藝的時候,但現在,素瑤光一看就知道他是有事要說,或是又要自己去做些什麼。
也是越來越難應付了。
“沒有就好。”江無雙見她走近,接著道:“發現了幾株上了千年的紫杉,我讓人給你留下了,上次聽你身邊從侍說,你日後閉關會用得上。”
素瑤光唇邊弧度往上翹了些,她看向江無雙,話語中帶點俏皮的揶揄:“千年的紫杉,沒有誰不需要吧。大公子去問問遊五仙子和彩玄仙子,說不準她們比我更需要呢。”
她向來落落得體,進退有度,從不會說這樣拈酸吃醋的話,江無雙一頓,繼而眯了下眼,正色:“怎麼了?她們來找你了?”
“中途遇見了,說了幾句話。”素瑤光道:“都還是小姑娘,年歲不大,對大公子情深根種,應當是誤會了什麼,有點刺人。”
能讓她這種八瓣玲瓏心的人說刺人,招架不住,可以想見,那話該是何等的夾槍帶棒不客氣。
江無雙用手搭了下額心,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身後心腹上前一步,在耳邊覆語:“少主,才得到了消息,幕一趕到永州了。巫山駐軍這幾天都不老實,江遷發來急信,說他們真有奪城之勢,若是打起來,我方寡不敵眾,形勢很是不妙,請少主派兵支援。”
江無雙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他深深吸了口氣,還覺得有點不可置信。都到現在這種關頭了,陸嶼然也是真豁得出去還想著奪琅州,琅州是有什麼稀世秘寶不成。
但容不得他多想。
琅州一失,想要再奪回這四州,基本不可能了。
那可是被譽為“西陵糧倉”的地方。王庭底下多少座城池,多少勢力,每年都靠這四州的收成撐著,一下失了三州,已經是不能承受的損失,決不能把這塊地方白白送給巫山。
他眼中陰雲密布,壓低聲音問:“江召在哪?”
心腹回:“六少主帶隊去了南邊。”
“徐遠思呢?他在不在?”江無雙接著問。
“在,他一直跟在六少主身邊。”
外島的人要用徐家的傀陣養著,這個計劃目前是江召在管,因此徐遠思也是寸步不離,隨叫隨到。
江無雙臉色稍霽,朝心腹擺擺手,下了命令:“去追江召,把徐遠思帶去琅州,現在就去,不論如何,琅州不能丟。”
心腹頷首,轉身幾個起躍,消失在傍晚漸沉的天色中。
饒是以江無雙這樣的心性,一而再再而三面對這一樁又一樁不受控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腦袋裡也不由得衝上一股勁。所謂禍不單行,大概就是現在這種情況,他哪還有半分心性去月之事。
什麼遊五和彩玄,都是子虛烏有的冤枉事。
“上回我路過江州,正遇上生死擂臺出事,出手替他們解決了,當日,正是這兩人被困在裡面。”江無雙苦笑了下,朝素瑤光道:“這兩家與王庭是世交,她們因此失了分寸,下次,我叫她們給你當面賠不是。”
素瑤光搖搖頭,含笑道:“不必了,不是什麼大事。”
等走近一看,發現江無雙面前豎著道靈寶,靈寶外嵌著雲彩般的光圈,裡面是片空洞的虛無,又像面玄妙的鏡子,照的正是小世界外的熱鬧,與小世界內的情形。
素瑤光視線集中起來,耳邊傳來江無雙的聲音:“瑤光,我聽說,你與九洞十窟那幾位的關系不錯。”
“說得上幾句話。”素瑤光一慣是這樣,每次江無雙想從自己這得到什麼消息,無關自己的,說得都不遲疑,有關素家與自己的,一個字都得掰成十個字說,“私交不算好。”
江無雙看她姣好的面頰,一揚眉:“你認識李逾?”
察覺到他話裡非同尋常的意味,素瑤光的視線這才從鏡面中溫禾安的身上轉到他身上,用疑惑的語調說:“風雲榜上,我與他交過幾次手,但都沒能比過。他也是除你們以外的大人物了,怎會不認識。”
“大人物。”江無雙斂著眼笑了下,低語道:“能與穆勒交手,跟溫禾安比肩作戰,身後還有聖者願意為他撐腰,確實是個人物。”
因為修習功法的緣故,素瑤光對江無雙其實不算熱忱,隻是她善於長袖舞歌,不會惹任何權勢與實力高於自己的人不開心,但私下裡,總覺得江無雙身上有種危險陰沉至極的氣息,跟這樣的人打交道,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幾個人裡,若論男女之情,她更願意接觸帝嗣。
至少他的氣息很是純正,不是陰損坑人之輩。
隻是難接近了一些。
“瑤光。”江無雙果真提出了要求:“我知道你一向是想結識誰便能結識到誰,今日一戰後,你能否替我留意李逾,並通過李逾,接近溫禾安。”
素瑤光皺了皺眉,凝神思索了好一會,才在江無雙越加緊繃的神情中抿唇:“我隻能盡量試一試。”
這件事,本身對她而言也不算壞事。
她轉身看向鏡面,目光一凝,站直了身體。
溫流光出來了。
肆意舞動的墨色線條第一次感受到壓力,老實盤踞回溫禾安身後,隨著樹枝的沙沙簌動而流動起伏,天都掠
陣的長老們見狀大驚,滿面焦急,又扼腕無可奈何,掃向溫禾安的眼神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溫禾安對此熟視無睹,她目光平靜又壓抑,看向溫流光。
溫流光正處於閉關最緊要的關頭,她能感覺到,自己已經摸到了第二道八感的契機,距離真正開啟隻有幾個時辰。
閉關的狀態何其難得,多年的夙願即將達成,就在這臨門一腳的地方,她卻不得不中止那種玄而又玄的狀態,出來開啟一場生死大戰。
因為強行從閉關中蘇醒,溫流光面色白得滲人,像重重抹了好幾層脂粉,白中又摻著虛弱的青,鬢邊發絲汗湿,狼狽地往下滴水,整個人像是從水中爬起來似的,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瞳孔中恨意滔天,幾近沁血。
握著紅鞭的手青筋盡起。
“你強行壓住了八感。”
溫禾安掃了掃她,看穿了她現在是怎樣的處境,相較於氣急敗壞的溫流光,她聲音中有種好整以暇的從容,好像沒意識到接下來這裡會發生怎樣的事,說:“半個時辰之內,你若是不回去接著閉關,會筋脈逆行,八感受損。”
開啟第二道八感的契機就此消失。
沒有重來的可能。
“半個時辰。”溫禾安垂眸,搖頭,朝前走了兩步,陳述:“你贏不了我。”
溫流光心中有一把火,熊熊燃起,恨不能將她四肢百骸都燒成一把灰,最後衝到腦子裡,將血液都攪得沸騰。
誰都知道她天生雙感之名,可誰也不知道她期盼這一日期盼到了什麼程度,尤其是在上回被溫禾安壓制以後,她做夢都咬牙切齒,想要開啟雙感後一雪前恥,可在這條路上每每受挫。
這讓生來高傲,從不在任何人面前認輸低頭的溫流光無法接受,稍一想起來就是噬心蝕骨的滋味。
“為了對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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