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坐不動。
託木倫走上前把瑤英翻過來,“王子,公主暈過去了!她身上發燙。”
海都阿陵皺了皺眉頭,上次瑤英被驚馬踢傷,走路一瘸一拐,依然堅持下來,今天怎麼倒下了?
“王子……”託木倫扶起瑤英,遲疑了一下,“給公主請個醫者看看吧,她這些天病了。”
海都阿陵掃一眼託木倫。
託木倫垂下眼皮。
海都阿陵點點頭。
託木倫松口氣,抱起瑤英出去。
不一會兒,他返回大帳,海都阿陵低頭看案上的輿圖,忽地道:“託木倫,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後不要插手她的事。”
語氣平靜到帶了幾分笑意,氣勢卻迫人。
託木倫閉了閉眼睛,單膝跪地,“是。”
下午,醫者和塔麗慌張地找了過來,塔麗叩頭痛哭:“王子,公主快不行了……”
海都阿陵冷笑:“昨天還活蹦亂跳的,給馬駒打馬印,今天就不行了?”
醫者上前:“王子,文昭公主確實快不行了。”
海都阿陵濃眉緊擰。
李瑤英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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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疑這一切是她的計謀,跟著醫者去看李瑤英。
她躺在絨毯中,嘴唇青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上一陣發冷一陣發燙,眼瞳已經開始渙散。
海都阿陵見過將死之人,李瑤英演技再好也不可能裝得這麼像。
塔麗跪在床榻邊,哭著喊她:“公主,王子來了,您求求王子,王子會心軟的!公主,您別閉眼,您看,王子來了!”
瑤英毫無反應。
海都阿陵看著奄奄一息的她,冷笑了一聲。
都這樣了還強撐著,愚蠢。
弱肉強食,強者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食物,女人,領地,綿延的子孫,弱者必須服從,這是亙古不變的天理。她是弱者,就該服從於他,而不是以死抗爭,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以為李瑤英不會這麼蠢。
海都阿陵轉身離開。
既然她要死,那就如她所願。
他不會放她離開,馴服不了的獵物,必須死在他手上。
海都阿陵回到自己的大帳,繼續翻看輿圖,天色暗沉,託木倫送來晚飯。
“她死了沒有?”
死了就拖出去扔了。
海都阿陵問,聲音冷靜。
託木倫低聲道:“塔麗在為她擦身了。”
為快要逝去的人擦身,好讓她能幹幹淨淨地離開。
海都阿陵臉色沉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問:“怎麼突然病得這麼重?”
託木倫不敢說出全部實情——日以繼夜被海都阿陵折磨身心,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都受不了,何況文昭公主自小體弱?
他想了想,道:“阿瑪琳故意折辱文昭公主,讓文昭公主夜裡去河邊漿洗,公主受了風寒,白天還要去馬場,風邪入侵,引發舊疾,支撐不住了。”
海都阿陵抬起頭,淡金色眸子閃過薄怒。
他馴服自己的獵物,豈容他人插手?
“把那個女人送到合赤那裡去,他想要個女人。”
託木倫知道海都阿陵指的是阿瑪琳,應是。
海都阿陵又道:“讓巫醫去看看李瑤英。”
既然不是她自己求死,那不能就這麼讓人死了,留著她有用。
託木倫應喏,退出大帳。
海都阿陵不再提起李瑤英,和幕僚商量回伊州的事。
第二天早上,託木倫沒有來報告李瑤英的死訊。
看來那個女人還活著,她身上有股韌勁兒,風吹雨打後,抖落一身水珠,依然明豔美麗。
五天過去,託木倫向海都阿陵稟報:“幾名醫者試了好幾種辦法,文昭公主總算化險為夷了!醫者說公主求生意志很強,現在能自己喝藥了。”
海都阿陵心道:她的求生意志當然強,她還沒有報仇,不會這麼死去。
說不定她就是靠著要把他碎屍萬段的強烈恨意支撐下來的。
海都阿陵唇角勾起。
他等著她病好以後接著折騰。
……
瑤英大病一場,差點被海都阿陵發現自己服用凝露丸的秘密。
好在她剛好發高燒,醫者沒有看出她每個月會發病,以為她是受了風寒才病重,她硬撐了幾天,再偷偷服用凝露丸,身體好轉,醫者沒有懷疑。
病好以後,她得到一個單獨的毡帳,不用每天在又冷又臭的地方入睡。
塔麗繼續照顧她。
她依舊必須去馬場幹活。
這晚,海都阿陵突然出現在瑤英的毡帳前。
她驚坐而起,手忙腳亂地拿起匕首,躲到毡門後。
海都阿陵入帳,眼皮都沒眨一下,大手一伸,攥住躲在暗處的瑤英,輕蔑地一笑:“你這點力氣,還不如北戎一個十三歲的男孩。”
瑤英面無表情。
海都阿陵笑了笑,抬腳出去。
瑤英爬回床上,握緊匕首,一夜都沒松開。
這天,日頭還沒出,士兵叫起瑤英,要她去燒水煮羊奶。她在篝火前忙活了半個時辰,累得手臂都抬不起來,又被託木倫叫到大帳前,要她把馬奶酒送進去。
瑤英抱著獸皮酒囊入帳。
海都阿陵作息規律,凌晨就起身研究輿圖,召見各個部落的酋長,大帳裡坐滿了人。
帳中氣氛僵硬,海都阿陵坐在篝火前,面色沉凝,幾個部落酋長一臉憤憤然地望著他,其他酋長神情猶豫,悄悄和身邊的人交換眼色。
瑤英低著頭把酒囊送到海都阿陵面前。
他沒有看她。
她起身退出去,還沒走到毡門旁,身後傳來騷動,繼而是一片詫異的抽氣聲和驚叫聲,刀光劍影閃動,有什麼東西摔落在地,發出鈍響。
“海都阿陵!”
驚怒的質問聲四起,席間眾酋長發出憤怒的咆哮,埋伏在角落裡的親隨同時拔刀暴起,身影如鬼魅,一陣寒光閃爍,鮮血噴灑,剛剛還在怒吼的酋長轉眼身首異處,一顆顆頭顱在毡毯上滾動,大睜著的雙眸猙獰可怖。
“啊——”
帳中服侍眾酋長的女奴嚇得大叫不止。
海都阿陵皺了皺眉,眼神示意託木倫把女奴們拖出去,鷹眸抬起,淡淡地掃視一圈。
“你們降還是不降?”
十幾個酋長當場死了六個,親隨手中淌著鮮血的長刀就在眼皮底下,其他酋長魂飛魄散,咬了咬牙,怒吼:“海都阿陵,就算你今天殺光我們也沒用,我們的部族會為我們報仇雪恨!”
海都阿陵不屑地嗤笑:“就憑你們這幾個小部落,也敢和北戎為敵?今天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光你們,明天我就能帶兵踏平你們所有人的部落。”
他話音剛落,帳簾掀開,兩個士兵抬著一隻箱子進帳,打開箱蓋,倒出裡面的東西。
咕咚幾聲,一顆頭顱滾到了剛才怒吼的那個酋長面前。
酋長認出頭顱正是自己部落最勇猛的勇士,心膽俱裂。
眾人心中暗恨,明白他們中了海都阿陵的計策,他把他們引來營地,趁機派兵偷襲了他們的部落,他們已經失去和海都阿陵談判的籌碼。
砰的一聲響,一名酋長扔下手中的佩刀,單膝跪地,其他酋長對望一眼,無奈地嘆口氣,也跟著做出臣服的動作。
海都阿陵哈哈大笑,站起身,扶起最先跪地的酋長。
瑤英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大帳。
等眾酋長離開,託木倫勸說海都阿陵:“王子何必要殺那幾個酋長?這些小部落欺軟怕硬,隻要以兵力震懾,他們就不敢不聽從王子的號令。殺了人,隻怕他們面服心不服。”
海都阿陵冷笑:“你沒聽說?這幾個部落已經有人改信佛道了。”
託木倫不解地說:“伊州也有不少人改信佛道,連牙帳的幾位大妃也供起了佛。”
海都阿陵聲音發沉:“連你也知道大妃改吃齋念佛了,北戎的王公貴族中有多少人開始念經?別以為這些稀松平常,現在不加以遏制,假以時日,北戎士兵中有一半信佛,攻打王庭時,那位傳說中阿難陀再世的佛子親臨戰場,誰還敢衝鋒陷陣?”
託木倫半晌沒吭聲。
海都阿陵接著道:“我勸過大汗,以後誰敢在軍中散播佛子的事跡,立刻以妖言惑眾為名斬首示眾,以震懾人心,大汗沒有當回事。行軍打仗,不僅要靠排兵布陣,靠精良的武備,靠有利的地形,還看士氣軍心,他們把王庭佛子當成神,和神對敵,軍心怎麼穩固?”
託木倫睜大眼睛:“大汗當年敗給佛子,軍中就傳出流言,說佛子得神佛庇佑,所以才能奇跡地以少勝多。這次大汗集結兵力再次圍攻王庭,還是久攻不下……”
海都阿陵冷笑:“這一次流言會比以前更猖狂,屆時必定軍心動蕩,大汗這一次圍攻王庭,勝算不大。”
如果瓦罕可汗早點聽從他的建議,曇摩羅伽的名聲不會流傳得這麼廣,現在瓦罕可汗自己對那些傳說將信將疑,面對曇摩羅伽時瞻前顧後,王庭坐擁地利,士兵百姓信仰虔誠,佛子一聲令下,刀山火海他們也能往前衝,瓦罕可汗必敗。
他沒有可汗的那些顧慮,他的軍隊不允許出現任何一個懼怕佛子威名的士兵,他要訓練出一支強悍的隊伍,打敗王庭,樹立威望。
北戎人崇拜強者,鄙視弱者,讓瓦罕可汗束手無策的敵人敗於他手,他才有資格去競爭下一任大汗。
一場風波來得快,平息得也快。
等隊伍出發時,部落酋長們跟在海都阿陵後面,態度恭敬,已不復前些時日的囂張跋扈。
他們朝伊州行進,海都阿陵忙著收服各個部落,暫時放松對瑤英的折磨,她終於找到機會暗中和謝青他們聯系,他們還在養傷,她叮囑他們別輕舉妄動。
期間,海都阿陵親自監督了一場行刑,託木倫從被殺的幾個士兵帳中搜出佛經,將他們斬首示眾。
瑤英被帶到刑場觀刑,鮮血濺到她身上的衣裙上,她顫抖了幾下,面色發白。
海都阿陵滿意地看到她臉上露出懼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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