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佟穗身邊的公公朝蕭穆、趙瑾笑笑,再取出聖旨,對佟穗道:“安國夫人接旨。”
佟穗是披甲來的,此時也以武將之禮單膝跪下領旨。
興平帝的旨意,便是封安國夫人佟穗為副將,讓她與趙瑾一同輔佐蕭穆擊潰陵國敵軍。
而這道旨意是佟穗親自進宮求來的,興平帝派個公公來南營宣旨,便是要當眾為佟穗樹立副將的威信,好讓眾將士們知道,佟穗是興平帝欽點的副將,而非蕭穆因私心從家裡帶出來的孫媳婦。
“臣領旨!”
佟穗雙手接過聖旨,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站在蕭穆、趙瑾身後的十四衛指揮使之一的江天闊率先跪了下去,拱手朝佟穗道:“末將見過佟將軍!”
另外十三個指揮使見了,立即也跪了下去,齊聲道:“末將見過佟將軍!”
佟穗手握聖旨,淡然道:“免禮。
第218章
大軍明日就要出發, 今晚老爺子直接宿在軍營了,派佟穗回城與家人們道別。
按照從南往北的順序,佟穗先去的喬家, 得知蕭姑母已經去了國公府, 佟穗便離開安業坊, 來了佟家所在的恭安坊。
佟有餘是個闲不住的人, 來洛城後一直想找點事幹。佟穗跟蕭缜、老爺子商量過後, 幹脆把蕭家兩府的兩百頃田地交給了父親打理, 地給佃戶種, 佃戶有莊頭們管束, 佟有餘要做的就是監管那些莊頭們, 不許他們欺凌佃戶、克扣田租。
正逢春耕時節, 佟有餘這幾日都在莊子上住的,今晚也沒有回來。
周青與侄媳婦田氏在家。
佟貴成親比蕭野早, 去年冬月田氏號出的喜脈,現在已經顯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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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最近一門心思撲在侄媳婦身上, 但自打佟貴與蕭家一眾兒郎去打烏國後, 周青就跟蕭姑母一樣都擔心南邊兩個偽帝會趁機打過來, 一開打, 老爺子與女兒就有可能要帶兵。
這會兒看到女兒穿著戰甲走進家門, 周青的心就沉了下去。
佟穗將母親、堂嫂扶到廳裡,笑著道:“我跟老爺子去荊州,這次咱們是守城, 沒攻城那麼危險,放心吧。”
田氏不懂那些, 緊張地看向婆母。
周青不想侄媳婦擔心,就順著女兒的意思說, 等母女倆單獨相處時,周青才抱住女兒,難受道:“以前你跟著老爺子打仗,那是沒辦法,現在好不容易太平了,皇上身邊那麼多大將,你們這一老一少的,何必再去逞這個能?”
佟穗:“將軍多,要打的地方也多,老爺子是其中翹楚,皇上當然要派最有勝算的將軍去。”
周青看著還笑得出來的女兒,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想去就去吧,記住,娘跟你爹都在家裡等著呢。”
佟穗給母親磕了三個頭,沒讓母親再送,快步離去。
周家這邊,周景春、周元白會留在京城,周獻周桂都準備好了,會繼續跟著佟穗隨軍。
約定好明早出發的時間,佟穗終於回了蕭家。
兩府眾人都在國公府這邊,蕭姑母、蕭姑父也在。
祖孫倆的行囊都已經收拾好了,告別的話以前也說過幾次了,總之一片低落。
佟穗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遞給蕭姑母:“這是祖父讓我給您的,說是讓您回家了再看。”
信很厚,蕭姑母一接過來,眼眶就紅了。作為女兒,她不用看也知道老爺子會在信裡說什麼。
佟穗同樣能猜到,但她會拼盡全力讓老爺子的這封信變成一摞廢紙。
至於佟穗自己,她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囑咐,唯獨沒跟林凝芳說一句話。
夜幕早已降臨,佟穗勸眾人回房休息。
顏明秀想等佟穗同回侯府那邊,柳初挽住新媳婦的手,笑道:“走吧,今晚阿滿會跟你三嫂一起睡。”
顏明秀驚訝地回頭,二嫂三嫂感情這麼好嗎?
.
國公府東院的上房,阿真往床上鋪了一床從未用過的被褥,留下一盞燈便退下了。
佟穗沒有用夫妻倆的浴桶,在西屋簡單擦了擦就過來了,看見林凝芳坐在拔步床內的梳妝臺前,正在通發。
佟穗坐到床上,摸了摸那床珍珠白的錦褥,笑道:“還是你這邊的東西精致,一看就知道主人是雅士。”
林凝芳:“這床做好後還從未用過,因為我跟三爺都配不上,隻有安國夫人才有資格用。”
佟穗:“……”
林凝芳離開座椅,示意佟穗坐過來:“我也給你通通發,在外面可沒這份闲心了。”
佟穗:“那倒是,軍情緊急的時候我都綁著發髻入睡,不過我可不敢勞動你。”
林凝芳:“又不累,我現在還沒感覺呢。”
佟穗這才坐了過去。
鏡子裡映照出兩人的臉。
目光相觸,佟穗遺憾道:“不知道孩子出生時,我們能不能趕回來。”
林凝芳託著她的長發,一邊梳一邊道:“平安就好,幾時回來並不重要,就算你早早回來了,生的時候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又幫不了我,其他的,有大嫂明秀姑母舅母陪著我,婆母跟玉蟬也越來越懂事了,不用你惦記。”
佟穗故意道:“原來我在你這邊並沒有二爺、三爺他們調侃的那麼重要。”
林凝芳笑,看著手裡的烏發道:“你在外面好好的,我在家裡就能好好的。”
她沒說後半句不吉利的話,佟穗卻聽出來了。
通完發,妯娌倆並肩躺下。
眼睛習慣了黑暗後,能看清拔步床的輪廓與紗帳的影子,佟穗握住林凝芳的手,數著她的手指道:“十年前南邊兩個偽帝剛跟朝廷對著幹時,我們桃花溝的村民還挺高興的,盼著他們能打敗昏君,換個好人做皇帝,讓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
“沒多久,朝廷兵力不夠了,要從各村徵兵,我大伯我爹我大哥都被徵了去,那時我又不覺得兩個偽帝好了,因為他們沒鬧事的話,朝廷就不會打仗,我們家的男人也不用去戰場上冒險。”
“等朝廷跟兩個偽帝講和了,我大伯死了,大哥沒了下落,我爹瞎了眼睛,村裡其他人也各有各的苦,但戰事總算結束了,我就盼著接下來能過安穩日子,誰知道又有了流民、山匪、反王,小戰變成大戰,沒完沒了。”
“每波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流民是餓極了隻能搶,山匪是被官府逼的,反王也是沒了活路才不得不反,可他們為了自己連無辜的百姓也殺,這一路走過來,真正為百姓著想的我親眼見到的隻有兩個,一是老爺子,一是皇上。”
“我覺得皇上是好人,陵國、梁國的百姓應該也覺得那兩個皇帝是好人,現在三個地方的百姓漸漸都要過上好日子了,可皇上登基之初就在為攻打陵國、梁國做準備,那兩個皇帝也抓住機會就來打咱們,這個時候,他們為的還是百姓嗎?”
林凝芳:“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無論一個人最初為什麼理由做了皇帝,隻要同時還有其他皇帝在,這些皇帝之間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敵對關系,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想活命,與其等別國皇帝壯大後來攻打自己,不如先下手為強。”
“至於百姓,有本事的能在這個過程中分一杯羹,封侯拜相,大多數都隻能任帝王驅使,直到天下一統,運氣好遇到個明君庇佑他們豐衣足食,運氣差遇到個昏君暴君,繼續命如草芥。”
“所以後人評價一個皇帝的好壞,主要看他的文治武功,其私心野心並不重要。”
“而對於亂世裡的各個霸主來說,成王敗寇,隻有成了最後的贏家,才能既保住命,又得了名。”
佟穗想了想,嘆道:“那是皇帝們要考慮的事,咱們隻能算分了一點羹的百姓,眼下求的還是保命。我們在外面,手裡好歹有些兵馬,你們在洛城,出了事才是插翅難逃。凝芳,我在城內留了幾個暗哨,若洛城無憂,他們不會現身,一旦有變故,他們會過來找你,到時候就隻能靠你保護這幾家老小了。”
說完,她把確認暗哨身份的密令告訴了林凝芳。
林凝芳:“記住了,你放心,我在洛城也有些人脈,雖不是權勢之家,卻都重情重義,危難時刻都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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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五日清晨,佟穗帶著周獻周桂以及八個近衛早早趕到了南營。
蕭穆這邊的八萬大軍出發時,興平帝率領的十萬大軍以及齊恆率領的八萬大軍也分路啟程了。
從洛城到荊州有一千裡路,按照大軍每日行進六七十裡的速度,要走上半個月。
齊恆大軍去合州更遠,約莫要用二十日,除非遇到緊急軍情臨時加快速度。
四月初九,就在蕭穆大軍距離荊州隻剩半日路程時,陵國的謀士再次攜重禮悄悄潛入荊州守將謝堅的大營,對謝堅曉之以情,誘之以利:“隻要將軍肯歸降我大陵,陛下不但會賞賜數倍於今日的金銀珠寶,還會將荊州賜給將軍做封地,而將軍繼續效忠韓宗平的話,就算將軍助他滅了我大陵一統天下,韓宗平還是會逼將軍交出手裡的金銀田地,這等為了虛名賞罰不明的昏主,將軍又何必效忠於他?”
謝堅四旬年紀正當壯年,體型微胖,面相精明。
他掃眼面前的六箱珠寶,道:“再多的金銀珠寶也得有命享受才行,你先拿走吧,看在你們陛下誠心招攬我的份上,我暫且會固守荊州,隨你們去打其他地方,等你們真有本事拿下合州,我再考慮你們陛下的提議。”
韓宗平是性情中人,就算將來韓宗平一統天下,隻要他老老實實把貪汙所得交出去,韓宗平都不會要他的命。所以此時觀望才是上策,等韓宗平的龍椅真坐不穩了,他投靠陵國才有意義,否則早晚會跟著東陵一起被韓宗平滅掉。
“來人,送客。”
陵國的謀士無功而返,坐船回到江對岸,翹首期盼合州那邊會有好消息。
合州大營,兵器坊。
各軍的軍械由朝廷供應,不過軍營也有個小型的兵器坊,負責維修損壞的兵器。
夜幕降臨,其他將士們都去休息了,兵器坊內仍然有打鐵的聲響不時傳來。
一個小兵悄悄挑起簾子,見潘勇一手夾持著一柄燒得通紅的刀刃,一手抡著錘子規律地砸著,豆大的汗珠沿著那一身健碩的肌肉滾落下來,不像個將軍倒像個天生的鐵匠,輕蔑一哼,回去跟大將軍復命了:“稟將軍,姓潘的還在打他那把大刀。”
秦思柱點點頭,朝另一個小兵道:“帶過來吧。”
陵國的謀士來送禮,自然不能讓潘勇瞧見。
第219章
合州大營。
大帳內燈光浮動, 掠過武將粗獷的臉龐,也掠過謀士從容淡然的笑臉。
六個箱子敞著蓋擺在謀士與武將中間,珠光寶氣醉人心魄。
守將秦思柱掃了一眼六箱財寶, 再看看那謀士, 蔑然道:“當我秦思柱沒見過銀子嗎, 這點東西就想讓我背叛朝廷?”
謀士笑道:“竇國舅對將軍恩寵有加, 將軍都能背叛竇國舅, 為何一定要對韓宗平忠心耿耿?”
秦思柱臉色一變, 怒道:“放屁!我之前效忠的是大周皇帝, 也是奉大周皇帝的命駐守的合州, 與他竇維昌有屁的關系, 若早知道他隱瞞先皇死訊, 我秦思柱早殺過去匡扶幼主了,後來新帝除奸有功, 為了北地百姓的安穩,我才投靠的新帝!”
謀士:“好, 將軍一心為公, 那在下想問, 韓宗平稱帝後, 又是如何對待將軍的呢?”
秦思柱抿唇, 面露不悅。
謀士替他道:“韓宗平名為除奸,實為造反奪權,殺入洛城後殘害幼主再假惺惺地被身邊的武將們推舉為帝。他自知德行難以令北地文武官員信服, 才想出用各地官員的錢財收買民心的卑鄙法子,官員們的家產明明是為官多年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 卻畏懼於韓宗平的兵力不得不上交於他,不肯委曲求全的, 一律被韓宗平視為心存不軌,敢問將軍,在下說的是不是實情?”
秦思柱:“休要問我,你有話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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