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凌清宵扶著她躺下,動作雖然和緩,卻總有種不容置喙的意味。洛晗順著他的力道躺回床鋪,心想帶著病回去不好,不妨留在這裡暫且養病。
藥中有助眠的成分,凌清宵將洛晗安置好,沒過多久,洛晗就困了。她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人化成重影,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他頭束銀冠,身穿袞服,坐在床邊挺拔又從容,帶著一種沉靜的壓迫感。凌清宵感覺到洛晗在看她,俯身拉了拉洛晗的被子,低聲說:“安心睡吧,有我在。”
洛晗總覺得這句話十分耳熟,似乎什麼時候,她也對另一個人說過。
洛晗合上眼睛,沉睡過去。
凌清宵等洛晗睡安穩後,將她歪向一邊的臉頰放正,在她身邊施了幾個靜音訣,就輕輕離開床榻。凌清宵走出內室後,外面的人已經跪了一地。仙娥見凌清宵出來,深深低頭:“陛下。”
“好生照顧天道,任何人不得打攪她休息。”凌清宵大步從侍從中走過,仙娥們垂著眼睛,隻能看到凌清宵纖塵不染的衣角從眼前一閃而過,衣擺上繡著山川日月,莊重古樸,威壓逼人。仙娥們不敢抬頭,聽凌清宵說:“她若是醒來,立刻前來稟報。”
“是。”
凌清宵已經走到門口,忽然停下。殿內外的人一齊靜默,場中落針可聞。仙娥們提心吊膽等了許久,門口才終於傳來聲音:“天道為了六界大局受了重傷,急需靜養。日後,爾等不得拿瑣事打擾天道養病,若是有人明知故犯,被本尊知道,一率打入天牢。”
殿內的侍女、殿外的侍衛齊齊驚心,他們不敢細想天帝這道命令是想做什麼,連忙低頭行禮:“屬下遵命。”
殿內外全是恭敬的應諾聲,凌清宵邁出殿門,瞬間進入明燦的陽光中。凌清宵走出重光殿後,守在外面的天羽等人立刻跟上。
天羽星君揣摩著凌清宵的臉色,試探地說:“陛下,魔界的回復送來了。”
“他們說什麼?”
天羽星君微微頓了頓,道:“魔界說,如果這是陛下的意思,他們願意聽從。”
凌清宵伸手,天羽星君立刻把原文送上。凌清宵打開掃了一眼,唇邊輕嘲:“他們倒是乖覺。”
信箋上,赫然是天界的公文。魔界派人送來求和信,天界很快回信,天帝同意停戰,但前提是,魔界要將魔尊夜重煜送到天界,聽憑天帝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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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任何一個政體來說都是奇恥大辱,隻聽過戰敗方割地、賠款、獻質子,卻從沒聽說過敗者將自己的最高首領送到敵方。這不光是對魔尊的侮辱,更是對整個魔界的侮辱。
可是失敗者從來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力,魔界爭論了一天一夜,最後,魔域諸王在天宮送來的極其囂張的公文上,一一蓋了自己的印章。
魔尊死了可以重選,但是魔界沒了,他們都得跟著完蛋。
凌清宵看完後就將這份信函拋過,仿佛天界史無前例的獻俘榮耀,在他眼裡不過一份尋常的公文。凌清宵問:“妖界呢?”
“妖界早就嚇破了膽,您給魔界的回信送出去後,妖界得知,立刻一擁而上將紅蓮妖王處死,如今,紅蓮妖王的原型已經送到邊境,聽後陛下發落。”
仙魔大戰,妖界作為牆頭草摻和了一腳,不幸的是還失敗了。妖界本就四分五裂,仙族大勝的消息傳來後,妖界各妖王惴惴不安,生怕被凌清宵報復。然而天界並沒有把妖界當回事,天界和魔界談判,壓根沒有理會妖界。
大妖們更加心驚膽戰,等打聽到最新的消息後,天界還沒說什麼,妖界自己就急吼吼殺死了紅蓮妖王,送到天界來邀功,意圖討好凌清宵。凌清宵不置一詞,說:“仙界是天下至清至潔之地,不收汙濁之物,把紅蓮妖王的屍骨退回去,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是。”
天羽星君恭敬應是,他稟報完後,下一個星君立刻上前,稟告其他事務,請凌清宵拿主意。天羽星君被人擠到後面,他抬頭,飛快望了眼最前方的人。
凌清宵穿著天帝服飾,尊貴與清雅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有君威也有豔色。上一任天帝性情溫和,施行仁政,天界各地安安穩穩,但是不免滋生許多膿瘡暗瘤。凌清宵繼位後,一改先帝溫和的作風,雷厲風行,強權鐵腕,以強硬的姿態割掉仙界各個地方的腫瘤,很快就天界收拾的上下一新。
他是仙界歷史上最年輕的天帝,同樣,也是歷史上作為最大的一個。縱觀歷史,除了第一人天帝宿宗世,再沒有人在對魔戰爭上取得這麼大的成就。凌清宵在戰爭中重創魔族,大戰那天他可以殺了夜重煜,但是他沒有,而是等夜重煜回到昊蒼城後,不緊不慢逼著魔界將夜重煜主動送上。凌清宵也沒有對妖界說任何話,是妖界聽到風聲,自己就忙不迭殺了和凌清宵作對的紅蓮妖王。
凌清宵讓魔界獻上魔尊,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獻俘活動,可是這背後的象徵意義非常深遠。凌清宵此舉無異於昭告天下,魔界不配和天界相提並論。天帝寫一封信,魔界就乖乖將自己的君主獻上,以後,魔尊還有什麼資格和天帝平起平坐?
至於妖界,那就是順帶的,凌清宵收拾魔界的同時,順便踢一腳魔界的狗罷了。
他的功績遠超歷屆天帝,折辱魔界,打壓妖界,加強對冥、人二界的控制,無形中讓天帝成為六界至尊。現如今,可以說除了神界,六界都入凌清宵之手。
或許,等凌清宵和洛晗成婚後,神界也是他的。如今天宮人人皆知,陛下和天道交往甚密,天道正在大羅天養病,等病好了,便該舉辦大婚了。
天羽星君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強大的帝王,同時,這也是一個可怕的人。
·
洛晗度過了好幾天吃了就睡、醒了再吃的日子,她在重光殿養病,一醒來就能看到凌清宵,凌清宵陪她喝藥或者用膳,過一會她困了,凌清宵再哄她睡覺。幾天下來,洛晗連時間概念都不太明確了。
但不是她醒來的每一次凌清宵都在。洛晗感覺到凌清宵應當很忙,有時候她醒來很久,凌清宵才會從外面進來,他陪她喝藥時,洛晗能感應到,外面站了許多人等他。
今日就是如此,洛晗醒來,簡單沐浴,換了身衣服,凌清宵還沒有出現。洛晗有些無聊地倚在塌上,這時候她突然意識到,這段時間,她好像隻見過凌清宵。
洛晗後背一涼,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息。事情不該如此發展,即便情侶感情再好,每天膩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也不該完全失去自己的社交圈。
然而洛晗想了想,發現她在這個時空沒有相熟的人。她所有的朋友、伙伴,都留在另一條時間線上。
在這裡,沒有人認識她,隻除了凌清宵。然而凌清宵也並不是和她同生共死、一同成長的伴侶,他一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是個強大的帝王。
洛晗無比明確地意識到,她要回去。然而她同樣很明確,凌清宵已經知道了。
洛晗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她甚至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端倪,她隻知道,凌清宵現在好像不太願意放人。
真是令人頭痛。
洛晗光想想就很絕望,她叫來仙娥,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洛姑娘,酉時了。”
都酉時了,大羅天天層高,窗外永遠是一成不變的長風流雲,時常讓人模糊時間的概念。洛晗又問:“你們陛下呢?”
仙娥左右對視,聲音明顯低下去:“陛下正在玉清宮議事。”
“什麼時候結束?”
“這……”仙娥們露出為難之色,“我等位卑言輕,不敢妄議陛下行蹤。”
行吧,洛晗換了個問題,道:“最近仙魔議和怎麼樣了?六界有什麼動向?”
“奴家不知。”
“那仙界最近在忙什麼?這麼長時間過去,我都沒見過其他人,到底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們這麼忙。”洛晗說,“你們不知道六界的事,仙界的動向,你們總該知道吧?”
仙娥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天道恕罪,奴家不知。”
洛晗看著她們這樣子,還能說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問,這幾個仙娥已經嚇得快哭了。
她有這麼嚇人嗎?
洛晗放棄了,自己站起身,說:“罷了,我自己出去看。”
她不說還好,她說出這句話後,起身的一瞬間,內外侍女一齊跪倒在地,十分驚慌:“天道。”
“怎麼了?”洛晗臉色冷下來,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叫她們起來,而是一動不動,垂眼涼涼地望著這些人,“我雖是養病,但並不是□□。莫非連出門的自由都沒有?”
寂靜間,殿外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凌清宵走入殿門,淡淡掃了眼地上的人,問:“怎麼了?”
凌清宵平靜地走向洛晗,他見洛晗沉著臉不太高興的樣子,輕輕一笑,說:“什麼人惹你生氣了?”
洛晗知道,要是她承認自己生氣了,今日殿內外這些仙娥沒一個逃得過。洛晗撇過臉,說:“沒什麼。是我想出去散心,她們太過一驚一乍。”
凌清宵聽到隻是包容地笑,說:“是我疏忽。你想去哪裡,我陪你去。”
凌清宵身上的帝王威嚴更重了,不光地上的仙娥們怕他,洛晗面對著這樣的凌清宵,背後也毛毛的。她說:“不用,玉清宮不是還有事等著你嗎,你去議事吧,我一個人就好。”
“已經結束了。”凌清宵完全無視洛晗變相的逐客令,依然隨和地問,“想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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