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24-11-08 11:55:403665

  聽見她開門的響動,頭都沒回:“你去書房的抽屜裏,把你爸爸的身份證找出來,等會兒一起給他送到醫院裏。”


  寧櫻在玄關處換好拖鞋,低聲說好。


  推開書房的房門,她問:“媽媽,在哪個抽屜?”


  “最裏面那個。”


  寧櫻拉開抽屜,垂著眼眸,視線在抽屜裏翻翻找找。


  存放證件的卡包旁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手機。


  四年沒有用過。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開機。


  寧櫻安靜盯著手機看了良久,她把舊手機從抽屜拿出來,按下開機鍵,遲遲沒有反應。


  可能是沒有電了。


  這個手機裏曾經有許多她和江措的合照。


  也許被刪光了。


  也許沒有。


  抱著僥倖的心理,寧櫻找來充電器,給舊手機充了電。


  隨後她將找到的證件交給她的母親。


  “坐飛機累了吧?你先回房間休息,晚點我們去醫院給你父親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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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寧櫻回了自己的房間,剛剛躺下就接到了江措的電話。


  他應該是剛睡醒,聲音聽著都還犯困:“你在家嗎?”


  寧櫻:“不在。”


  江措:“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要過兩天。”寧櫻知道他是要去拿晾乾的內褲,她說:“你有鑰匙,可以直接開門進屋拿。”


  江措似乎沒有認真聽,拖腔懶調,“再看吧。”


  掛斷電話之前,寧櫻一字一頓喚了他的名字:“江措。”


  她不由自主扣緊手指,修剪乾淨的指甲深深掐著掌心的軟肉,輕聲細語也聽得出聲線裏的緊繃,她問:“大學這幾年,你有想過要聯繫我嗎?”


  那邊沉默了很久。


  嘶啞的聲音都低沉許多。


  他說:“沒有。”


  兩個字,敲在她的心上。


  男人沙啞磁性的聲音多出幾分低落,“我沒那麼煩,不會讓你難做。”停留幾秒,接下來的話仿佛變得艱澀無比:“所以你不用避我如蛇蠍。”


  寧櫻用力收攏五指,指節發白,酸澀應道:“嗯。”


  她先掛了電話。


  江措沒有想過聯繫她,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那個時候,她把話說到了絕路。


  寧櫻覺得這樣也好。至少那四年他沒有枷鎖、沒有負累。


  他應該過得很好,灑脫自由;有很多人喜歡,也有許多人追求。


  他還是高高懸掛在天上的那顆星星。


  寧櫻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若無其事抹去眼尾的水光。


  床頭的舊手機已經充了大半的電量。


  幾年過去,品質依然很好,還能夠開機。


  寧櫻翻了相冊,裏面的照片早就被刪得一張都不剩。


  奇怪的是,通話記錄顯示有99+的未接來電。


  被格式化的手機。


  通訊錄裏沒有任何聯繫人。


  寧櫻顫著手點開通話記錄。


  無疑,這些未接來電都屬於同一個人。


  幾百個電話,自動轉接成幾百條語音留言。


  寧櫻的眼前泛起酸脹的濃霧,她的手指頭在發抖,顫顫巍巍點開語音信箱的留言。


  時隔幾年,舊手機裏依然保存著少年的聲音。


  他繃緊的喉嚨,吐露出的語句既青澀又緊張。


  ——“寧櫻,是我。”


  ——“聽見記得回我的電話。”


  ——“我考上國防科技大學了,還有一個月開學。我問了你們班的同學,她們說你被錦川師範大學錄取了,恭喜。”


  ——“我也不想死纏爛打,但總是控制不住要想你。”


  ——“還有十天就要開學,到時候要交手機。”


  ——“每次聽見嘟聲之後請留言,我都在思考,黑名單裏的留言能被聽見嗎?”


  ——“我開學了,手機上交,週末再聯繫你。”


  ——“寧櫻。”


  ——“小櫻花。”


  ——“週末我坐火車去了你們學校,還是打不通你的電話,保安不讓我進去,不過你們學校還挺漂亮的,以後有機會帶我進去逛逛。”


  ——“這周臨時加訓。沒有假期,下周再去找你。實戰演練的時候,老師讓我們寫遺書留給親人。抱歉,我在收信人上寫了你的名字,如果真的讓你收到我的遺書,你大概會被嚇壞吧。”


  ——“我是江措,聽見留言記得回我電話。”


第十五章


  語音留言信箱裏, 低啞磁性的聲線逐漸疲倦拙鈍。


  清冽的、淡淡的、沙啞的。


  還有幾分灰心意冷。


  寧櫻掐緊了手指,渾身上下都像是脫了力。


  隔著書房門,母親的聲音緩緩傳來。


  “阿櫻, 休息好了嗎?”


  寧櫻倉皇回過神,抬起手背擦了擦臉頰上的濕痕, 鼻音濃鬱, 嗓子啞啞的:“好了。”


  母親將上午熬好的湯裝進保溫飯盒裏,打包裝袋:“該去醫院給你爸爸送飯了。”


  寧櫻將舊手機塞回抽屜裏,等到起起伏伏的情緒逐漸平復。


  緩緩走出臥室,接過母親手裏的袋子,“走吧。”


  寧櫻沒考駕照, 和母親打車去了醫院。


  寧國遠之前就從和妻子的電話裏知道女兒回家了,親眼見到人依舊繃著臉, 還在為她沒有聽從自己的安排在生氣。


  病房裏,寧櫻將湯遞給她的父親, “媽媽燉的鴿子湯。”


  寧國遠繃著嚴肅的臉,喝完鴿子湯,忍不住開始說教:“你在那邊工作離家太遠, 聽我的考個研究生多好。”


  “以後你就知道學歷在這個社會有多重要。”


  “現在本科畢業的大學生, 一抓一大把。”


  寧櫻垂著腦袋聽完父親的說教, “您的刀口還疼嗎?”


  寧國遠看見女兒油鹽不進的樣子就來氣, 好說歹說就是不聽,固執倔強的性格不知隨了誰。


  “不疼。”他沒好氣道。


  考研這個事情,寧國遠和她說過不止一次。


  她不肯聽, 自己也沒法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去考。


  寧國遠掀了掀眼皮, 繃著臉像還是學校裏的教導主任, “我有個學生, 重點大學畢業的研究生,過年他來我們家拜年,你們見過一次,他對你,印象還不錯。”


  斟酌幾秒,他說:“正巧你這次回來,和他見一面。”


  寧櫻哪能聽不出來父親的意思,無非就是變相的相親。


  她的父親總想插手她的所有事情。


  人生就應該按照他規劃好的路線往前走。


  寧櫻垂眸,側顏安靜乖巧,柔和的聲音聽著也沒有攻擊力:“我明天晚上回苔青的飛機。”


  寧國遠忍了忍,“你們今晚一起吃個飯。”


  “今晚和同學有約了。”


  “你怎麼會有同學在錦川?”


  “小學同學。”


  寧國遠聽不出她的敷衍就怪了,面露慍色,“你不喜歡這個學長沒關係,但找男朋友就像填志願,都得擦亮眼睛。”


  “可不要像你的表姐一樣,被稍微長得好看點的人渣矇騙,毀掉一生。”


  寧櫻的表姐,早就成為所有親戚口中的反面教材。


  高中輟學,和同班同學的哥哥私奔。


  對方長了一副好皮囊,高大帥氣,曾經是學校裏橫行霸道的風雲人物,奈何不學無術,高考落榜後直接去混了社會。


  表姐未婚先孕,而後又奉子成婚。


  結婚不到一年,丈夫出軌,發誓不會再犯後得到了她的原諒。


  然而,半年之後又因為故意傷人坐了牢。


  最後不到表姐在她還不到二十二歲的年紀就和對方離了婚,獨自撫養孩子。


  寧國遠提起這個事至今都還情緒激動:“找對象不能隻看臉,年紀小小就騙你談戀愛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


  寧櫻假裝聽不出父親的暗喻,“我去讓醫生來幫您換藥。”


  寧櫻的母親怕他們父女倆一言不合又鬧得不可開交,連忙上前打圓場。


  李淑說:“阿櫻還小,結婚生子這事不用著急。”


  寧國遠也不是非要她現在立馬就找個人談戀愛,他隻是怕她被社會上的渣滓給矇騙。


  如今這個心浮氣躁的年代,想要找個品行皆優的男人,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寧國遠緩了緩嚴肅的臉色,難得軟了幾分語氣和她說起家常話:“你在那邊,工作還順利嗎?”


  寧櫻剝了個橘子,低眸斂眉:“順利的。”


  寧國遠背靠枕頭,滿臉病色,壓不住喉嚨裏的癢意,等咳嗽完還要繼續說教:“平時上下班注意安全,晚上早點回家。”


  寧櫻:“嗯。”


  寧國遠看著她乖巧的面容,抿了抿唇:“沒錢了就和你媽媽說。”


  寧櫻從上大學之後就很少伸手問家裏要錢,如今有了穩定的工作,哪怕日子過得拮據也不可能向父母張口,她低聲道:“夠花的。”


  自小嚴肅的家庭氛圍,讓寧櫻和她的父親無法親近起來。


  醫院的病房裏,空氣裏泛著濃鬱的消毒水味。


  窗戶緊閉,將窗外乾淨似被洗過的氣息隔絕在外。


  寧國遠的手術不算大,但也要在家安靜休養幾個月。


  吃過午飯,護士來病房換藥。


  等父親睡著了,寧櫻才和母親離開醫院。


  走出醫院大門,正對著熾熱的暖風。


  盛夏陽光燦爛,熾熱的空氣裏站著都待不了十秒鐘。


  寧櫻和母親站在陰涼處等車,忽然間,她包裏的手機響了兩聲。


  冷不丁的鈴聲打破了沉默。


  寧櫻翻出手機,滑開手機掃了一眼螢幕,是江措發來的微信,寥寥乾淨的幾個字:


  ——【什麼時候回家?】


  淡淡的。


  看不出情緒。


  寧櫻眼睫輕顫,垂眸盯著他發過來的這幾個字看了許久,眼珠漆黑,複雜糾結,她一字一句認真的在對話框裏打出幾個字:


  【還不確定。】


  陽光烈的刺眼,短短幾秒鐘,她的皮膚就被灼熱的詞日光曬得輕微發燙。嬌嫩的皮膚,白裏透紅。


  江措幾乎是秒回了她的消息,依然是態度淡淡的幾個字:


  ——【你現在在哪兒?】


  寧櫻在等計程車,低著頭,垂落的烏黑軟發乖巧搭在頸側,她打字緩慢,反復斟酌,像是在回復格外重大的要事:【在準備回家的路上。】


  發送完消息,她媽媽就拉著她上了出租。


  寧櫻對司機報上地址之後,再一低頭,看見江措回復:【?】


  寧櫻反映過來剛才的話裏有歧義,她鄭重其事的解釋:【我在錦川的家。】


  隔了幾分鐘。


  江措那邊才回:【哦、】


  很快,他緊跟著又問:【你不會跑路了吧?】


  看似清冷淡漠又生硬的幾個字,似乎又存了幾分難以言喻的不安。


  江措連著追問,【房租都交了,這個時候跑路不太劃算。】


  【你不會真的是來給我送溫暖了吧?】


  寧櫻不知道他是從何而來的誤解,她鄭重其事的解釋:【沒有跑路。】


  幾秒的靜默過後,江措問:【幾號的飛機】


  虧得寧櫻是個脾氣很好的租客,乖乖軟軟,又有耐心,她直接問:【你這麼著急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江措可能是嫌打字麻煩,轉而發起語音。他用輕鬆慵懶的腔調,厚顏無恥地說:“我沒有內褲穿了。”


  母親就坐在她身旁,幸虧寧櫻將語音轉換成了文字。


  寧櫻用手指頭在螢幕上戳字,寫了又刪,遲遲沒有回他。


  司機將車停在社區門外。


  寧櫻下車時恰好接到了江措的電話,他似乎是等不及,“怎麼不回我?”


  母親在場,寧櫻就更是做賊心虛,捏著手機躲在門外接他的電話:“你有鑰匙,可以直接開門進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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