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怕她再反抗,晏長陵不僅把她拉了回來,還把她往懷裡摁,一回生二回熟,按在她頭頂上的那隻手掌比白日裡自然多了,抱著那顆頭道:“死了一回,真不把命當回事了麼。”
“你怎麼……”
‘來了’二字還沒說出來,忽然聞到一股淡雅的,沁人心脾的梨花香。
白明霽腦子空白了一下。
完了。
她今天才買的花瓣兒……
愣神的功夫,前面的屋子已成了火海。
府上的奴才們陸續被驚醒,急急忙忙趕來救火,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晏長陵握住她手腕,拉著她往回走,“先回院子,帶你見一人。”
不知道他要帶自己見誰,證據被燒沒了,白明霽沒心情,不太喜歡被人牽,掙脫了他的拉扯。
晏長陵也沒勉強,大家都去救火了,她手裡的燈籠又丟了,黑燈瞎火,晏長陵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心腳下。”
話音剛落,白明霽腳下突然踩空。
白明霽:……
他是烏鴉吧。
穩住腳下,繼續跟在他身後,見那人走在前面,健步如風,絲毫不受影響。
不禁懷疑,他有夜視眼嗎。
晏長陵確實有一些夜視眼在身,在外打仗,時常夜裡偷襲,沒一點辨別物體和光線的本事,豈不是隻有挨打得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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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路上踩空了幾回後,白明霽隱隱有些後悔了。
晏長陵回頭看著她一雙高低腳,形走在朦朧的夜色中,極為滑稽,忍不住開口道;“你有話,可直接說。”
白明霽這會子腦子都是亂的,還得努力看清腳下,“我說什麼?”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還想牽我。”
白明霽:“……”
白明霽還是牽了,揪住了他的衣袖。
終於回到了院子,一進屋,意外地看到一名丫鬟。
是馮姨娘跟前的瑩兒。
白明霽一怔,回頭看向門外那人。
他要自己見的人是她?那便幫了大忙了。
白明霽目露感激,晏長陵卻沒領她的情,垂頭理起了被她揪成了一團麻花的袖角,建議道:“要不,咱們做一根木棍吧,下回牽起來方便。”
她揶揄誰呢。
白明霽抿了抿嘴角,耳尖紅起來之前,及時扭過頭,看著跟前的瑩兒,面色肅然地道:“我有話要問你,你如實答,若敢有隱瞞,我立馬賣了你。”
瑩兒“噗通——”跪下,“大娘子問吧,奴婢知道的,定會告訴娘子。”
晏長陵再看了一眼手裡皺巴巴的衣角,又覺得洗後撐撐也能穿。
“馮姨娘在哪兒?”白明霽問道。
“奴婢不知道……”瑩兒是真不知道,“前夜姨娘支開奴婢,說是要一個人待會兒,以往也有過這類情況,奴婢每回都是回了倒座房,那日奴婢也早早回了屋,等第二日早上再去,便不見了姨娘的蹤影,奴婢去問二夫人,二夫人臉色極差,還‘呸’了奴婢一聲,之後便罵起了賤蹄子,什麼接進門了都不安分……”
白明霽又問道:“二夫人可有去馮姨娘跟前借過衣裳?”
瑩兒一愣,搖頭,“沒有。”
隨後又想了起來,“不過前些日子馮姨娘倒是因為一套衣裳同二夫人爭吵過。”瑩兒回憶道:“是今年的春裝,按列,姨娘每個季節會有五套換洗的新衣,二夫人打發人送來,馮姨娘挑了其中一套穿上,誰知一天不到,臂膀處便脫了針線,發了好一通大火,說是二夫人故意打發這些個劣質的東西來敷衍她,死活讓奴婢去退給二夫人……”
白明霽問:“退了嗎。”
“退了。”
白明霽又問:“什麼樣式的衣裙?”
瑩兒記得清楚,“是揚州送來的綢緞,底色為桃粉,領口和袖口都繡了海棠。”馮姨娘平日裡喜歡靚麗的顏色,拿到手便穿上了。
白明霽心頭一涼。
昨日在大理寺,她看過阮姨娘的屍體,身上穿的正是那一套。
第19章
白明霽又問了瑩兒一些馮姨娘的事,把人打發走,已經大半夜了,外面救火的動靜似乎也停了下來,應該是撲滅了。
“天色太晚了,你去睡……”話沒說完,轉過頭見卻身後的人不知何時躺在了軟塌上,胸口搭著被褥,早已睡了過去。
確實很晚了。
白明霽也有些困,走過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
睡得很,安詳……
到底要不要叫他去床上。
頭一回上門,便讓人睡在外面,著實不太妥,正要伸出手指戳一下他,那人突然翻了個身,眉目輕蹙,把自個兒的臉轉向了裡側,留下一道清冷的脊背,就差同她說出“別吵”兩個字。
算了。
軟塌上鋪著的墊子她也花了好幾十兩,因白日要小憩,用的是上好的棉,綢緞也是上佳的,睡上一夜還行。
如此一想,就由著他睡在這兒了,彎身替他吹了燈,甚至還好心地掖了掖並沒有拉動的被角。
再回屋裡,睡了個通天亮。
第二日醒來,金秋姑姑一臉古怪地看著她,伺候她洗漱時,小聲在她耳邊道:“娘子就是這般對待姑爺的?就不怕姑爺同您置氣。”
怎麼對待他了,不就是在外面睡了一夜。
有軟塌有被褥,委屈不了他。
再說,他自個兒睡過去的,關她何事,他一個大男人,還能為了這事同自己生分?
可等她收拾好出來時,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那人坐在軟塌上,手撐著頭,偏向一邊看向屋外,身邊素商端著面盆候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見白明霽出來了,松了一口氣,以口型喚了一聲‘娘子’,再偷偷瞥一眼軟塌上的人,頻頻遞眼神給她。
他怎麼了?
白明霽走過去,他人依舊不動,目光看著屋外,淡然無波,活脫脫一副被人虐待了的模樣。
還真生氣了,不至於吧。
但身為妻子,把他一個人晾在外面,是不合規矩,白明霽上前,親自擰了盆裡的帕子,遞上去,“起來了?洗把臉。”
榻上的人眸子轉了轉,還是沒動。
白明霽也不急,繼續看著他,勸道:“你還是洗洗吧……”
那語氣像是他臉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髒東西。
下一刻晏長陵便從她手裡奪了帕子,起身自個兒去了淨室,對著銅鏡一看,挺好的一張臉,沒有眼屎,幹幹淨淨的。
晏長陵:“……”
牽唇,皮笑肉不笑。
好一個白大娘子,確實了得。
一股氣兒泄了,再難聚起來,收拾幹淨出去,小娘子坐在一桌精美的吃食旁,衝他一笑,“吃飯。”
待人坐在了她對面,便又不他當成一回事了,自己捧著碗吃了起來,很快喝完了一小碗粥,吃了兩塊糕點。
放下碗後,對面晏長陵手裡的一塊糕還未用完。
晏長陵看得怔愣。
她不噎?
小娘子轉身簌了口,擦完手後,問起了素商,“昨夜的火怎麼樣。”
素商立在她身後,回道:“院子是沒了,裡面的東西一團焦黑,什麼也沒撈出來。”
“二爺那邊呢,可有反應?”
“昨夜二公子過繼到了大爺名下,二夫人估摸著舍不得,回去哭了一場,二爺陪在身旁相勸,聽說馮姨娘院子失火了,兩人也沒出來,適才奴婢去瞧了,二爺剛起來,去了祠堂。”
白明霽沒再問,同跟前的公子爺說了一句:“慢慢吃。”便起身走了出去。
蕩起來的裙擺,在廊下刮起了一道風。
晏長陵看得直愣眼,回頭問金秋,“她平日裡也是這樣?”狂風卷落葉,腳不著地了。
金秋垂目,憂心他介懷,“娘子心細,操心的事多,還請姑爺體諒,待忙完了這一陣,娘子必會好好侍奉姑爺……”
—
白家的祠堂供奉了白家五代祖先,再往上,估計也不知道祖先的名字了。
白二爺上完香,跪在白老爺子的牌位前磕了三個頭,起身後,並沒有著急離去,久久凝視地那塊靈牌,不再年輕的眼睛,被跟前的香氣一燻,布了一層薄霧。
太過於專注,沒聽到門口的動靜聲,等白明霽立在他身旁了,他才察覺。
“阿潋?”白二爺愣了愣,倒也沒有問她怎麼過來了,回頭繼續看著白老爺子的牌位,低聲道:“當初你祖父說,我白家最像他的人,就是你了。”白二爺笑了笑,“連我和你父親,都被他嫌棄,從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罵,唯獨你,他舍不得罵一句。”
白明霽沒出聲。
白二爺嘆了一聲,又道:“我答應過老爺子,要助你父親匡扶白家,興旺家族,可我天生魯鈍,一無是處,不僅沒幫你父親,還拖了他這些年的後腿,將來等我也下去了,是沒臉面對祖宗,面對老爺子了……”
白家的父輩兩兄弟確實無法與祖父相比。
白明霽望了一眼祖父的牌位,輕聲道:“興旺家族,並非是指要在官場上做出一番成就,二叔照顧祖母,萬事以家族為主,不必妄自菲薄。”
白二爺似是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愣了半晌,忽然道:“咱們白家,對不起你母親。”
白明霽轉過頭,白二爺卻又不再往下說了,衝他笑了笑,“不是要同你母親上香嗎,二叔就不打擾你了。”
白二爺轉身往外走。
“二叔。”白明霽忽然叫住他。
白二爺腳步一頓。
祠堂內安靜,唯有白蠟在靜靜地燃燒,白明霽回頭看著他問道:“馮姨娘是不是被你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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