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麼大個人了,不用娘子操心。”面上的鬱結一掃而光,恢復了往日的瀟灑,說話間看到了從屋內出來的嶽梁,人都來了總得上前打個招呼,掃了一眼他頭上綁著的孝布麻繩,小娘子手法挺不錯,結也打得不錯,和她的衣帶一個系法,視線收回落在他臉上,拱手行了一禮,“嶽大人看上去不太好,還請節哀,上回錢家嶽大人連夜趕來解了我晏某的圍,今日嶽大人有難,晏某不能袖手旁觀,你這院子確實需要人打理幫襯。”回頭看向身後的白明霽,“正好我夫人賢惠,又是個熱心腸,見不得人受苦,這兩日便借你一用。”
不等嶽梁回應,晏長陵說完後轉身,經過白明霽身旁時,面色瞧不出半點不悅,目光卻沒有去碰她的視線,和聲道:“我先回去了,別太累。”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人走遠了,嶽梁才看向白明霽,經過一夜,臉上的顏色緩了許多,低聲道:“昨夜多謝,我這裡已差不多了,你在這兒終究不妥,還是回吧。”
白明霽沒走,“待老夫人下葬再說。”
“當年我利用老夫人接近你,她把我當成了嶽姑娘,如今這最後一段路程,就讓我扮演完。”
白明霽側頭問他:“怎麼樣了,好些了沒?”
昨夜看著大火肆虐吞噬,人也如同下了一次地獄,在火海裡面歷練了一番,醒不過來,熬了一宿,如今才有了些許意識,嶽梁點頭,低聲道:“多謝。”
白明霽道了一聲不必見外,“老夫人已經安置妥當,你這邊可有線索,查到是何人所為?”
嶽梁垂目,哪裡需要什麼線索,不過他手頭辦的案子威脅到對方。
思及此事,嶽梁正好有話要問她。
樵風卻提著食盒走了過來,“主子,大娘子,該用早食了。”
嶽梁道:“先放著吧。”
樵風有些為難,求助地看向白明霽,兩人累了一夜沒歇息,不吃東西怎麼行。
白明霽了然,轉頭同嶽梁道:“我有些餓了,先用飯?”
嶽梁沉默了一下,點頭。
樵風面上一喜,就知道主子會聽白大姑娘的話,忙把吃食送回了嶽梁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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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霽對嶽梁的屋子並不陌生,求他辦事的那段日子,時常前來叨擾。
進屋後,丫鬟打了水上前來伺候兩人洗漱。
白明霽漱了口,拿帕子抹了一下臉,精神了許多,正要走去桌前,突見一旁的妝臺上擺著幾個匣子,許是大火過後,底下的人在清點燒毀的東西,匣子正打開著。
裡面放著一枚平安符。
她認得。
隻因她送給他的時候不慎掉入了攤子上的水粉上,上面沾了一團胭脂,抖也抖不掉。
一枚符而已。
沒想到他還留著。
白明霽還記得當初給他那枚平安符時的心境,確實有過想要嫁給他的意思。
找人辦事便要拿出誠意,見他對自己似乎並不討厭,自己也欣賞他做事的果斷,她與晏長陵尚未成親,親事並非不能悔,本以為嶽梁會答應,但他卻故作不知。
她從不勉強人。
也絕非會回頭之人。
不喜歡,那就再去找一個喜歡她的。
如今再看這一枚符便也隻是一枚符,沒有了任何意義。
走去桌邊時,嶽梁已替她盛了一碗粥,白明霽接過,坐在他對面,用了半碗,見他還沒動,便道:“嶽大人吃不下,不必勉強自己。”
嶽梁確實吃不下,等著她用。
見她擱下了勺子,下意識掏出一張絹帕,朝她遞來。
白明霽頓了頓,沒去接。
家裡那位明顯在吃醋,她還是知道分寸。
既然嶽梁對老夫人的死已有了眉目,她也不用再操心。
重新回來,知道了母親身亡的真相後,她便不會來打擾他,兩人之間唯一能維持走動的,隻有老夫人,如今老夫人一走,以後她也不會再來了。
嶽家姑娘扮久了,多少有些入戲,臨走前勸了一句,“嶽大人若是遇到喜歡的姑娘,便娶了吧,好好過日子。”
盡孝道延續香火也好,找個陪伴也好。
嶽梁聽出了她話裡要辭別的意思。
是啊。
她已成親了,不是從前的白家大姑娘,她是晏家少奶奶了。
不會再來了。
他沒什麼好怨的。
若是倒回兩年前,他依舊沒有勇氣迎上那晚她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
她做事坦蕩,喜歡就是喜歡,從不會計較其他。
可他不一樣,他的喜歡,會給她帶來厄運。
袖筒下的五指緊緊捏著那塊沒有遞出去的帕子,嶽梁很快掩飾住眼裡的情緒,平靜地道:“我問你一事。”
剛起身的白明霽回頭,“何事?”
嶽梁看向她,目光微帶著深邃,看入她眼底,輕聲問她:“為何要殺趙缜?”
白明霽一愣。
早在樵風把素商的那塊衣角還回來時,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瞞過嶽梁,後來他沒問她,她便當這事情過去了。
沒料到這時候問起了她。
若是承認了,他會怎樣?把自己關起來?或是交給長公主,趙家,那可能有點麻煩,她剛知道了母親的死因,不能待在地牢裡,白明霽很少耍賴,但特殊時候,特殊對待,“我沒殺……”
嶽梁將她活靈活現的表情看盡眼裡,心口的那股悶意隨清風一掃,化解了不少,溫和地道:“放心,不會抓你。”
不抓就行。
白明霽確實松了一口氣。
嶽梁又道:“如今可以對我說實話了?”
白明霽與他雖有些交情,但還是清楚沒有到讓他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少卿,當真來包庇她這個真兇的地步,不管他信與不信,白明霽先解釋道:“我並非有意殺他,不過是素商一時失手。”
嶽梁沒在意她的話,重復適才的問題,“為何要殺他?”
理由就更荒謬了。
白明霽想了想,道:“我做了一場夢。”
“夢裡面晏家沒了,晏長陵沒能回來,我也死了,夢醒來後,我便抓了趙缜,想從他口中問出一些線索,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要陷害晏家。”
嶽梁狐疑地看著她。
白明霽微聳了一下肩,“瞧吧,說了你也不信。”
這些話雖匪夷所思,但嶽梁清楚她的個性,她不會說謊,即便當真有牢獄之災,也不會故意扯出這樣的謊言。
她說做夢,就是做夢。
沒再賣關子,告訴了她:“趙缜還活著。”
白明霽一怔,驚愕道:“什麼?”
—
晏長陵從大理寺出來後,直接去了錦衣衛。
往日進門,還會同門前的侍衛招一下手,今日沒有,神色恹恹,進了錦衣衛後,便躺在太師椅上,漫不經心地翻著卷宗。
京城內設了三大監察,加上縣令府,共有四處斷案之地,堆積起來的案宗卻如山,全是陰溝裡的陰謀詭計,還不如去戰場上廝殺一場來得暢快。
想什麼是什麼,起身讓沈康召集了所有錦衣衛去後院,手中的銀槍往肩上一扛,“誰能過我五招,今夜本將請喝酒。”
經歷過御‘畫’丟失案件,錦衣衛對這位新主子,從一開始便是絕對的服從。
加之晏侯府,和他少將的身份,眾人如同靠了一座大山,擋住了頭上隨時要降臨的天雷,再也不愁受人欺負,連走路都比往日威風。
錦衣衛的人,大多是鬥獸場子裡提出來的練家子,沒有上過戰場,今日能有機會與戰場上的猛虎切磋,個個躍躍欲試。
但衝上去的,沒有一個能走出他五招。
甚至有人剛上前,便被他手裡的銀槍指中了喉嚨,不由鄙視道:“下一個,你們行不行啊,一塊兒上吧。”
見他如此囂張,到底個個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就算他是自己的主子,也不打算給他面子了,一眾人蜂擁圍上。
晏長陵殺得痛快,上午一場,下午一場,耗得錦衣衛所有人都精疲力盡,眼見天色快黑了,晏長陵才道:“走吧,喝酒。”
一聽喝酒,躺在地上的侍衛瞬間活了過來,一群大爺們兒倒也講究,快速地衝回屋裡衝了個澡,換上一身幹爽的衣裳。
有的甚至還佩戴上了香囊。
沈康收拾完出來,見他還是剛才那身,坐在那,愣了愣,“主子不洗洗?”他最得意的那套飛魚服,他早就讓人洗好掛在他屋子裡了,怎麼沒見他換上?
“洗什麼。”晏長陵往他嗅了嗅,嫌棄地道:“一股香味,搞得像個娘們兒。”
沈康:……
是誰前兩天才洗了鮮花浴來著。
沈康還不清楚內情,調侃道:“主子不怕燻著了夫人?”
晏長陵起身,“走吧,她忙著呢,哪會有功夫管我頭上。”
沈康:……
他怎麼聽著這話酸溜溜的呢。
晏長陵頂著一身還未幹透的大汗,出去後翻身上馬,領著錦衣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往鬧市。
突然想起回來後,他似乎還沒去過酒樓。
成親之前,他幾乎隔上幾日便會跟著陸隱見,晏玉衡去一趟酒樓,喝酒聽小曲兒。
如今那兩人分身乏術。
錢家倒臺,錢家內宅一片亂,陸隱見忙得不可開交,正想辦法安置他那位未婚妻。
晏玉衡被關在翰林院內,沒日沒夜的指定官職改革的詳細章要。
自己倒是闲著了。
很久沒宿醉一場,今夜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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