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將匣子打開,茶香中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再聞便是果木**,沉香木切開的那一面呈墨綠色,如同黃鶯羽毛般綠中透黃,十分的閃亮。
饒是陸庭燁也有些訝異,這麼好的沉香木拿給一間小小的鋪子去打珠子,萬一廢了怎麼辦,這就是碎渣角料都很貴,拿去做燻香木也非一般人用得起。
“下月祖母壽辰,想打一串佛珠送給她,她平日禮佛也不愛旁的,這綠奇是一友人贈的,擺在庫中多時,正好取來用。”沈帧笑著道,“林姑娘不必謙虛,我看過梳齋內打的桃木珠,也送去給祖母看過,她老人家十分滿意,說是比錦繡連莊的好,所以我才將此事交託與梳齋。”
話雖如此,對那小師傅的手藝安芝也是有信心,可她還是猶豫的,這畢竟是綠奇,非比一般沉香木,她開梳齋也不為一下打響名頭,和錦繡連莊他們去比,而是衝全城的姑娘夫人去的,所以不需要接這麼貴重的生意。
可他說沈老夫人喜歡小師傅的桃木珠。
屋內安靜了會兒,安芝握著杯子,還想著他會不會客套一下,說若她為難,就另外送別家去,可沈帧就是不開口,微笑看著她。
這就讓她不好拒絕了。
想了會兒後,安芝道:“沈少爺,這樣可好,我先讓師傅打一顆給您瞧瞧,倘若您滿意再談。”
沈帧點點頭:“也好。”
安芝起身,將匣子抱起:“那我就先告辭了。”
守在門口的李忱送了安芝出去,屋內,陸庭燁看著慢條斯理斟茶的沈帧,似笑非笑:“我怎麼不知道沈老夫人喜歡桃木珠。”要知道沈老夫人富貴了一輩子,身上所用哪樣不是貴重的,怎麼會瞧得上桃木珠,這雕的再好,那也隻是桃木珠,更不可能有滿意二字。
他竟然為了讓林楚蟬接這活兒說謊。
“你自然不知道。”沈帧淡淡回他,大有“我還能不了解我祖母”的意思。
陸庭燁笑了,越笑越開心:“沒想到啊沒想到,你沈帧也會有這一天。”
沈帧舉了杯子,慢悠悠抿了一口茶,神情從容著,不語。
第39章 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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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芝回到梳齋, 劉娘還念叨:“適才我沒說完你就走了,沈家大少爺說這是給他祖母的壽辰禮,沈老夫人平日裡吃素禮佛,這珠串不必過於喧哗。”
見安芝放下匣子沒作聲:“見到沈家大少爺了?”
安芝點了點頭:“小師傅可在後院?”
“在呢, 他這一天十二個時辰, 除了睡覺吃飯, 怕都是捧了這些的。”劉娘說完見她徑自抱了匣子去後院, 這才覺得有些奇怪,攔下寶珠, “大小姐怎麼了?”
寶珠搖頭, 她也不知道啊, 剛剛在沈家商行裡,她一直是候在外面的,也沒聽見屋裡說什麼,隻知道小姐從那屋裡出來後就一直無話。
“那屋裡有誰?”
“沈家大少爺和另外一位少爺。”
“不是一個人啊。”劉娘喃喃了一句, 她還想著是不是大小姐與那沈家大少爺獨處時說了什麼,聽寶珠說又不像。
“沈大少爺時常給二小姐送東西。”寶珠攙了她坐下, 默數了下自家小姐回來後沈家少爺送來的禮, 沒有十件八件,那也得有三四樣了, 劉娘越聽越覺得有意思。
“都是有明目的啊。”
寶珠認真點點頭,對小姐那時的解釋深信不疑:“小姐說是為了繡線生意上的事。”
劉娘看了她一會兒:“寶珠,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了。”
“十五了啊。”劉娘嘆了聲, 這當主子的是個迷糊團, 做丫鬟的也是個迷糊團,看來要等小姐出嫁,還有的磋磨。
這廂安芝已將綠奇交給了小師傅,平日裡寡言少語的,看到好的木料,小師傅的眼神都不一樣,難得的問了安芝幾句話,之後便又一頭扎了進去,待安芝出來,見寶珠扶著劉娘站在門口,適才還不錯的天,這會兒又淅瀝瀝的落起了雨。
“金陵城的天就是這樣,入秋後,午後悄無聲息來一陣,這天就冷上幾分。”
安芝看街上來往的人,想起了昨日在城外小館遇到的孟大夫夫婦,於是轉身問劉娘:“過兩日要去別人家中拜訪,有兩個孩子,劉娘您說送什麼好?”
“孩子多大?”
“一個約莫三四歲,一個兩歲左右,先生是開醫館的,夫人的家世應當不差。”
劉娘讓安芝取架上的盒子:“你上回拿來的珍珠,打的簪子你看如何?”
安芝挑了其中一支,劉娘又讓她去內屋取了兩個隨身戴的貢珠,用紅色的金線錦袋裝著,適合給孩子別在身上:“再買上些零碎吃食,你平日裡不總愛買這些逗孩子,這些就差不多了,不用多貴重。”
安芝讓寶珠一樣樣收好,半個時辰後待雨停了,帶她回了東市的行裡。
……
應了劉娘的話,金陵城的天是一陣雨一陣冷,隻不過今年這秋雨來的比往年頻繁,氣溫降的也就更快了,短短幾日街上的人便換上了厚的夾袄,布莊內的棉衣布料生意更是紅火,連帶著商行內都是如此。
各家行內都在說張家與陸家今年光在這棉花上就賺了不少,也有人笑話薛家的,隨時兩日雨後,天氣開陽,安芝應了李氏的邀請,前往孟府。
孟大夫的家距離醫館並不遠,就在醫館後的巷內,是一座三進府邸。
由候著的僕人帶進門,過了門牆入眼便是前院,兩個丫鬟在前頭忙著,僕人帶她繞過了前廳,走往後面是主屋。
這時有孩子的笑聲傳來,安芝望過去,主屋靠左,回廊下去似乎是個池塘,走過去時才發現,竟是闢了個小湖,小湖繞過去是兩座三層的閣樓,在往右是一片竹林,裡面隱約是修了亭落。
金陵城中的府宅貴的不止是這三進五進之說,除去這地段之外,還要看裡面的景觀,而孟府這三進院的景觀,算下來快趕上五進府邸的價,倒不是說買得起買不起,而是一家四口住這樣的府邸,算是十分的享受。
“林姑娘來了。”李氏讓下人看牢兩個孩子,笑著迎上來,瞧見帶路的家僕手中還捧了禮盒,“人來就行,你還帶什麼東西,若要這麼說起來,我還沒上門去謝你。”
“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安芝望過去,三個下人還帶不住一個兩歲的孩子,反倒是小姑娘,乖乖坐在那兒。
“既然來了,如何都是要留飯的,我已經叫人去準備。”李氏先行放了話,招手讓妙兒過來打招呼,也就前些日子才見過,小姑娘的記性不錯,認出了安芝,甜甜叫了聲姨。
安芝笑眯眯遞給她一把酥糖讓她挑,那邊的瀝兒也衝了過來,小手抓去了幾顆去就要往嘴裡塞,帶他的奶娘趕忙去阻攔,安芝起身:“怎麼不見孟大夫?”
“這幾日天氣突冷,好些人受了風寒,醫館裡這兩日尤其忙,正午時他就回來。”說起金陵的天,李氏有些不大適應,“膠州那兒還暖和些,金陵這兒也會下雪,我呆了兩年還不太習慣,不知今後去了京城能不能呆的住。”
安芝微怔:“夫人要去京城?”
“有這打算,相公他想去京城開一間醫館,我的兩位哥哥也在那兒。”李氏笑著將話題帶過,“之前還未請教,姑娘家中原來是做生意的,金陵城這兒倒遍地是商客。”
“是啊,金陵城的熱鬧就在於此。”安芝略有些不解,“我見醫館的牌匾掛的是李氏,這間醫館不是孟大夫開的?”
“這間醫館算是李家的。”李氏說的含蓄,安芝聽出來她話裡意思,金陵這兒的醫館是李氏父母贊助銀兩開的,掛的也是李家的名頭,雖說醫館都是孟子書在管,可說到底這還是李家的家業。
然即便是這樣他都開不起自己的醫館,換言之,孟子書的家世條件是遠不如她的。
“如此說來,夫人與孟大夫的感情一定很好。”
李氏邀她坐下,神情裡是恩愛夫妻才有的甜蜜:“他待我很好。”
安芝的語氣有些遺憾:“夫人與孟大夫這般倒是叫人羨慕,我一個遠方姐姐也是如此,遇上心儀之人,但因家世懸殊,最終沒能成眷屬。”
“原本我爹娘也不同意。”李氏叫人給她倒茶,說起來臉上滿是笑意,“他家世雖不及我,但他為人真誠,又待我用心,人品亦是不錯,在膠州那兩年,他經常分文不收下鄉去給人看診,我爹說醫者父母心,家世出生不能自選,便同意了我們的親事。”
妙兒親近安芝,安芝也喜歡這樣大的姑娘,便抱了她起來:“孟大夫不是膠州人?”
李氏笑著搖頭:“他祖籍嚴州,早前在外學醫,在金陵也呆過幾年,之後去了膠州,我們就是在那兒相識的。”
膠州地處偏南,幾十年都不曾下過雪,七年前的冬天特別冷,李家心慈,李氏陪了李夫人去城裡施粥,在郊外認識了當時給百姓義診的孟子書。
那次施粥近半月,李氏陪李夫人出去,幾乎是天天都能看到孟子書,一來二去便熟了,後來聽聞他是初到膠州,還讓他去李家的醫館做大夫。
孟子書的醫術很不錯,就連李老爺對其也是誇贊,兩個人也因此有了感情,之後在李氏的爭取下,孟子書獲得了李家兩老的認可,五年前兩個人成親,隔年生下了個女兒。
“兩年前子書說想來金陵,那時我才生下瀝兒沒多久,本想著將兩個孩子都帶上陪他過來,但家中父母不舍,就讓瀝兒在膠州多留了兩年。”說著李氏看向兒子,就這點功夫,精力頗是旺盛,東跑西跑的沒停過,脾氣看起來也不太好,誰若抱了他不如意就拳打腳踢的,李氏有些無奈,“老人家寵孩子,給慣壞了。”
安芝輕笑:“洺兒這名字也好聽。”
“是說家中長輩過世前的心願,希望他的第一個兒子叫瀝兒。”
“夫人沒陪著孟大夫去過嚴州嗎?我聽說嚴州那地風景甚美。”
“一直想去呢,可就是沒機會,成親後沒多久有了妙兒,之後忙於這邊醫館的事,我們打算著,過個兩年等瀝兒大了回去祭祖。”李氏聽丈夫說起過不少嚴州的風情,的確是個好地方,如今聽安芝說起來,就多聊了些。
忽然的,前邊傳來了僕人的驚叫聲,安芝抬頭,一抹小身影正朝小湖衝過去。
李氏驀地站起來喊了聲瀝兒,身旁有人比她快一步,在那孩子衝下湖之前,一把將他給拎了回來,被安芝提了後衣領的孩子,吊在半空中還衝著安芝咯咯的笑,半點都沒有害怕。
“瀝兒!”李氏衝過來從安芝手中接過孩子,嚇的一身的冷汗,旁邊照顧的幾個僕人急忙跪下來。
“三個人還看不住一個兩歲的孩子!”李氏心有餘悸,嚴厲的呵斥,這要掉下湖去怎麼辦。
“夫人,奴婢知道錯了。”三個人跪在那兒戰戰兢兢,都嚇的不輕,她們其實已經很盡力,可小少爺實在是太頑皮,抱又不讓抱,也不要人牽,一下說要花花一下要去花壇看,她們怕他摔也怕他亂跑,起初有些距離時還沒覺得,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追著那飛蟲往湖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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