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眼眸微沉,看來不是送到姜家。
安芝又想到那話:無利可圖的生意和早就死在海上的人。
當時兩船人裡是有幾個管事,但二堂伯不會懼他們,更不會心善到照拂他們的家人。
不會是大哥,就隻有小叔了。
可問題又回歸到了原點,小叔和這兒有什麼關系?
在這姜家工坊內呆了約莫半個多時辰,趁著跟人去搬皮子的功夫,安芝偷溜了出去,往客棧走去。
夜裡的街市很安靜,這裡和金陵不一樣,鋪子歇的也早,安芝回到客棧後讓伙計送宵夜,咬著盒子餅坐在窗邊想,趙路子的話可信,隻是沒說全,計家的貨應該沒有進城。
想到這兒,安芝跳下窗翻出前兩天畫下來的圖,楊城兩面靠山,城外並不大,她進城那條路上有村子,明天先去那兒看看。
……
安芝清晨出門,下午時回城,沒在茶樓裡等到她的趙路子正著急在外找她,看到安芝後神情先是一喜,繼而眼中閃過些狠勁,轉而又是那訕訕的討好樣子,迎上來笑道:“我這剛帶來消息,姑娘你人就不見了。”
安芝輕笑:“說罷。”
“外邊兒人多,咱們去茶樓裡。”
不是沒看到他與人使眼色,安芝率先進了茶樓,挑了地方坐下,很快就有人進了茶樓,在他們不遠處坐下。
安芝垂眸,連壺茶都不叫,不專業。
“姑娘,您說的那商隊,我往外打聽了,倒是有那麼幾件,不過不是商隊,是運貨的,沒您說的那麼大。”趙路子將這大半天裡打聽到的事兒都給說了,自己心裡還默數著有幾件,末了最後又添了句,“往咱們這兒運皮子的還是少的。”
趙路子說的其中幾件,安芝早上出城也打聽到了,但都與計家無關,直到他剛剛提到的小車隊,才與計家的有些像,但這像並非是像在宣城那兒看到的樣子,他們將皮子運送過來,似乎還做了些喬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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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最後去了欄子?”
趙路子點點頭:“那些人有進城,其中有個少爺連去了幾天欄子,在裡面打聽下就知道,出手還挺大方,一個月前來。”
安芝抿嘴,錯不了,就是計成雲,狗改不了吃屎,上哪兒都忍不了要去勾欄裡逛逛,比起宣城,他在這兒出手的確算大方。
想著說的差不多了,趙路子抿著手指嘿嘿笑:“姑娘,您看這算幾樁事?”
“你說他們換了車後去了南邊的林子,那裡還有人住?”
“有,不過很少了,有些舊宅子。”大半天時間能打聽到這些也不錯了,再細的還得花時間,趙路子是等不及要拿錢了,“姑娘,您要是想去那兒,最好是挑白天,那邊好些年沒人出入了。”
安芝晃動杯子,笑道:“你這消息打聽的不到位啊,去了南邊的林子,也不清楚到了誰家。”
趙路子登時黑了臉孔:“姑娘,您要這麼往下說,到了誰家後你豈不是還要打聽別的事。”
“那倒沒有。”安芝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不過事情沒打聽全,就如你這買賣貨不好,不盡人如意。”
桌子上放著的是十兩銀子,而剛剛趙路子說了十二件事。
那邊有人說話本子正精彩,這邊氣氛凝滯,趙路子眼神一厲,繼而笑了:“這銀子給少了啊。”
“運貨算一件,他們進城算一件。”安芝又拿出了三錢銀子,指了指那邊幾個男子,“這些算你在這兒一天,加上跑腿的,請那邊幾個弟兄喝口茶,進來這麼久光佔坐兒可不大厚道,畢竟人家還是要做生意的。”
趙路子看不上安芝一個丫頭,所以沒把安芝的氣定神闲放在眼裡,見她就多拿了三錢銀子,啪的拍了下桌子站起來,兇勁兒全露,沒半點昨日拍著胸脯發誓的好相處模樣:“你糊弄誰呢,一百兩銀子,少一個子兒就把你賣到欄子裡去。”
他這一拍,早就等著的人也跟著站起來,茶樓內的人紛紛看過來,又往旁邊避去。
這是料準了她一個人,會拿銀子消災解難了。
安芝嘴角上揚,就等你開這口了,先引出去,再打一頓!
想罷安芝露出害怕的眼神。
就在這時,茶樓門口傳來了聲音:“我替她出這一百兩。”
眾人抬頭,沈帧在門口,手裡揚著張銀票,尤為溫和的看著安芝這邊。
安芝癟嘴,握緊的拳頭松開去,來的也太及時了。
第93章 破殼
客房內, 安神的燻香在爐子內嫋嫋升起, 半空中從容不迫的散去,融入空氣中,留下好聞的氣味, 撫平人心。
安芝卻坐的不大安穩,原因無他,是以沈帧坐在她對面, 慢悠喝著茶, 神容間又透出些遮掩不去的趕路疲乏,讓安芝有些心虛……
在宣城時她是答應了他一起到楊子山來沒有錯, 可中途出了點意外拖延了幾天, 所以她才派人傳了口訊過去, 自己一個人過來。
再者說, 她一個人還更好辦事些,帶寶珠不妥,與他一起也招搖, 她一個姑娘家出去不論做什麼都能讓人先放三分警惕下來, 就說那趙路子,就是個地頭蛇, 別人來打聽消息他可能還得掂量著, 見她是個姑娘自然是想多討銀子,消息來的也快。
再再者說, 師公才剛給他開藥沒多久, 腿傷還是很要緊的, 她時常出遠門也不是什麼嬌小姐。
可這些個理由,在對上他含著笑意,如沐春暖的目光時,安芝一個都說不出。
明明她理由很充分的啊。
屋內還是很安靜,沈帧看著她偶爾露出的小局促,嘴角微揚,耐著性子也不說話,就想多看會兒。
安芝哪能沒感覺到他的視線,伸手捧住杯子,喉嚨微動,發出極輕的聲音,眼神往香爐那兒撇去,這安神香沒用啊。
沈帧垂眸,臉上的笑意放大,抿了口茶,安芝下意識握緊了杯子,初七怎麼還沒回來。
再這麼捏下去,這杯子怕是要被她捏碎了,杯底輕扣聲響起後,沈帧先開口了:“查的怎麼樣了?”
安芝的身子微不可見往下沉了些,仿佛是提著的心落下去了,她說的很快:“沒有送進城,明天去城外看看,我之前覺得計家是拿那些皮子做人情的,現在看來,讓計家送皮子的才別有所圖。”要是正兒八經的生意,這城裡城外的工坊哪一處不好放呢。
“好。”
沈帧就說了這麼一個字,屋內又安靜下來,安芝憋足了的氣一下癟了一半,這人,故意的。
安芝抬起頭盯著他。
四目相對,她眼中的執拗擺的倒是堂堂正正,心虛呢,卻是不肯說。
沈帧輕笑:“明日我陪你去。”
安芝的背脊又松了些,嘴角微動了下,終於道:“我自己去就行,你從金陵趕路過來也沒好好休息。”
屋內的氣氛有了些許變化,細微到隻有他們自己能夠察覺到,沈帧抿嘴:“也不算趕。”實際上他還比她早出發,在收到口訊前就料到了她會獨自一個人趕來這裡。
安芝胸腔裡脹鼓鼓的,正要開口,屋外傳來了敲門聲,初七回來了。
初七進屋後安芝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待他將銀票往桌上一放,她就猜到了他去做了什麼。
半個時辰前茶樓內,沈帧用一百兩的銀票將安芝給“贖”了出來,她帶他回客棧後初七就不見了蹤影,如今眼前這一百兩,就是從趙路子手中拿回來的。
安芝低頭,他的袍子上沾了些血跡:“動刀了?”
初七搖頭,那些人外強中幹,見他打趴了兩個後慌不擇路要逃,自己摔跟頭磕傷的,又往他身上撞。
安芝這才放心:“你們先休息,我讓伙計去送些吃的上來。”
說罷安芝直接起身離開了,連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初七低頭看了看自己袍子上的血,心中有些疑惑:“少爺,您沒告訴計小姐金陵的事?”
“明天再說。”沈帧揚手,嘴角笑意未褪,讓她緩緩。
初七大多數時候都摸不清少爺的心思,便也沒有再開口,兩刻鍾後,底下的伙計送了些吃食過來,還有安芝在進客棧時就叫人燉的湯,香氣四溢開來後,沈帧臉上笑意更甚。
……
第二天,出城時天才蒙蒙亮,但走到趙路子所說的那條道上,已是一個時辰後。
沿著這條路,從寬敞往窄,周邊的田地裡作物也變得稀稀落落,真的是荒廢了。
馬車再行一段路後便走不進去了,路邊蔓延上來的草扎根的很深,又粗又結實,有幾處還生了樹,馬車過於寬闊車輪直接讓這些給絆住了,沈帧讓車夫退回去找地方暫時停下,他們步行前去。
走了二裡多路後安芝發現了一塊石碑,立在樹叢間,藤蔓環繞,少說也得有幾年了,上面長滿了青苔,依稀可見昭南兩個字。
與趙路子所說的也一樣。
安芝望向路的盡頭:“是這裡沒錯。”
再往裡,樹蔭下,路看起來更小了,早晨的陽光從樹葉間透下,在地上撒了斑駁的光點,沈帧低頭看了會兒:“偶爾有人走。”
路上是有些痕跡的,近些日子沒有下雨,還有車輪軋過的印子,隻不過就算是如此,與之前所想還是有很大的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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