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我放不下,任憑誰給我塞女人,我都無動於衷,洗舊的衣裳舍不得丟,穿破的鞋子也舍不得換,你倒是好,左一個相好,右一個贅婿,日子逍遙自在....”
沈妝兒被他強烈的氣息灼得睜不開眼,偏過頭去,帶著五分清醒,五分醉意,
“你不好過是你的事,與我何幹,你堂堂太子,嫉妒臣子比你逍遙,還要不要臉?”
朱謙卻不許她岔開話題,將那張殷紅的小臉給掰回來,額尖抵著她,深深吸著氣,一字一句道,
“你找的些什麼歪瓜裂棗,偏你還寶貝,說都不許人說...”想起剛剛堂下沈妝兒護著宣循那一幕,朱謙心裡氣得嘔血。
燈芒從窗棂鋪了進來,沈妝兒適應了黑暗,漸漸能看清他的輪廓,那張面具已被撕下,露出那張輪廓鋒利的臉,眼神跟蟄伏的孤狼,狠狠侵蝕著她。
她面不改色道,
“哪個都比你好!”
朱謙呼吸頃刻粗重,不服氣道,“你說,哪兒比我好?”
沈妝兒慢條斯理道,“能給我捶肩,能給我按摩,還能替我揉腳,更重要的是,從來不會給我氣受,不會動不動就將我逼在角落裡...”
朱謙身子一僵,手中的力道不知不覺松了些。
沈妝兒得以喘口氣,幹脆將他推開一步,一面理著衣裙,一面得意道,
“我隻需一個眼神,他們便知我想什麼,再想方設法與我送來,哪會像某些人,自以為是天潢貴胄,拿著鼻孔瞧人,仿佛天底下沒男人了,非他不可,說句實在的,哪怕真沒男人了,我也不要他....”
櫻桃小嘴一開一合,每一個字都萬分刺耳,
“清晨醒來先問我想吃什麼,一旬不帶重樣的,”沈妝兒酒勁上頭,海口胡謅,越說越帶勁,“也沒個什麼青梅竹馬來膈應人,上無婆母門縫裡窺人,下無表妹虎視眈眈,最緊要的是,他們願意做贅婿,以後看我眼色過日子,何須我晨昏定省,伺候祖宗似的伺候旁人....”
每一句話都狠狠戳中了朱謙肺管子,他臉色一陣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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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沈妝兒燻燻然地往桌案後一坐,將筆直修長的細腿往椅子上一擱,在圈椅裡擺上一個舒適的姿勢,託腮望他,眼尾溢出一抹酡紅,
“這個伺候得不好,我便換一個.....”
朱謙:“......”
作者有話說:
狗子:我以後按照這個標準來要求我自己。
第66章
翌日沈妝兒睡到天色大亮方醒, 火紅的旭日綿綿照入室內,遠天鋪著一片彩霞。
朝霞不出門。
沈妝兒渾身懶洋洋的,宿醉後頭筋箍得難受, 回想昨晚的事, 隱隱約約記得仿佛說了些胡話,將朱謙氣走了,沈妝兒反而笑了起來。
晚邊果然下了一場春雨, 空氣湿冷,鏢隊的漢子們不想走, 隻是約定了時間,耽擱不得, 次日清晨,還是如常出發,天色未開,陽光透不下來,好在並無下雨的跡象。
出了蕭關,氣象便大不相同, 風又冷又烈, 跟刀子似的砸過來,沈妝兒都不敢掀簾子,路上林木稀疏,許久才能見到一戶人家, 聽雨跟容容都有些怕。
這一路,宣循如常照料得周到, 隻是不再像先前那般肆無忌憚獻殷勤, 他不問, 沈妝兒也沒解釋, 朱謙前日那番話,供人聯想的餘地太大,宣循若知難而退,沈妝兒也無不可。行了一個多月,至二月底方到涼州郡城武威城。
朱謙並未遠離她,暗中派了一支遊騎跟蹤護送,將沿途的馬賊一概清除。從蕭關往西北有諸多關隘是大晉邊防要鎮,他每處置完一個邊塞的軍務,便悄悄奔赴她所在之地,遠遠看她一眼。
他那夜急著離開,是在蕭關之北的赤霞鎮抓住了朱珂,又借著朱珂與蒙兀之間的勾聯,引蛇出洞,逮著了對方負責接應的杜爾伯特部落的首領,雙方在赤霞鎮以北的山林平地展開激戰,朱謙籌備萬全,滅了對方將近一萬鐵騎。
他沒給朱珂回京訴苦求饒的機會,直接將之就地毒殺,對於這樣的叛國賊,他不會手軟,消息傳至京城,文武撼動,為他歌功頌德。顧不上回京復命,又馬不停蹄往威武趕。
上有父皇坐鎮,左有王欽料理朝政,右有劉瑾把控司禮監,其餘六部大多是他的心腹,哪怕不是心腹,也是朝中肱骨大臣,這三年,他將昌王與六王的羽翼幾乎剪除幹淨,別說他半年不在,就算一年不回去,也出不了亂子。
更何況有他在邊關,蒙兀不敢輕舉妄動。
沈妝兒的父親沈瑜在三年前國史之案後被擢升為鴻胪寺卿,朱謙離京前將之遷任吏部侍郎,並入閣拜相,他雖人不在京城,朝中軍政大權都牢牢掌控在他手中。
沈妝兒二月底到了武威城,交了貨,收了銀子,便打算在武威城歇一段時日,武威城是大晉西北門戶,商旅往來猶多,比想象中要繁華,當城一條主幹道,四通八達,商肆鱗次栉比,站在城樓幾乎能俯瞰整座城市。
武威城三分,一份是軍戶,一份是普通百姓,餘下一份便是客商,武威商貿及其發達,這裡有不少胡商,處處都可見胡人穿梭在大街小巷。沈妝兒在城內的市集逛了一圈後,有心在此開一家鋪子,將關內的絲綢茶葉運送此處,再與西域商人交換中原需要的香料,玉器,皮貨之類。
沈妝兒發現了,蒙兀的皮子與西北的玉料到了這裡,就跟她在尋常百姓家裡收糧差不多,價格十分低賤,等轉賣去中原,價格翻了上百倍還多,難怪那麼多商人長途跋涉來武威城。
這三年,她不僅開拓了運河,讓封地日趨繁榮,得了的銀子也沒幹放著,除了在長安城開邸店,錢莊與商鋪外,也在南方的武昌城開了幾間鋪子,去年還委託宣老爺子在江南蘇州盤下一個絲綢莊,目的便是在本地收蠶絲,僱佣繡娘織制綢緞,減少中間商,控制貿易源頭。
若是能在武威城也盤下個據點,今後南來北往的商貿之路就徹底打通了,往後便可通過這個據點與蒙兀行商交換皮子之物,再運往大晉腹地。
到了武威第五日,沈妝兒已經看好了城中最大一間貨棧,銀子也有,地盤也有,就缺可靠的人手。隆商鏢局在武威也有些人脈,宣循告訴她,“我家在武威城有個分局,大約有三位管事,不若我吩咐其中一人幫著你照看貨棧?你再僱佣幾名妥帖老實的人手,有我的人看著,出不了大亂子。”
沈妝兒依然覺得不妥,這樣一來,她不僅欠了宣家人情,也不能很好的控制貨棧,若是不能掌控,便是給人作嫁衣裳,她不會幹這種蠢事。
貨棧的事隻能就此擱下,她住在客棧裡,先購買了一批上等香料寄放在隆商鏢局,後聞城西有幾家古董鋪,轉賣一些西域來的金銀器皿與前朝古物,她好奇,帶著小五等人去逛逛,半路遇到一伙士兵縱馬而過,飛塵揚天,將沈妝兒等人嗆了個倒仰。
好端端的一身行裝頓時灰撲撲的,四人灰頭土臉,跟泥窖了鑽出來似的。
聽雨氣得跳腳,對著士兵離去的方向大喊,
“什麼人,騎個馬這麼張狂!”
也就是氣不過喝幾聲,怎知還真被人家聽見了,那為首之人勒緊韁繩,掉轉馬頭徐徐使了過來,
“喲,這口音像是京城來的?”
林渠慢悠悠翻身下馬,往聽雨跟前走來,彼時容容正用布巾沾了水囊裡的水,幫著沈妝兒重新淨面,沈妝兒那張臉一抬,落入林渠眼裡,他頓時雙目瞪大,駭然不已,
“太子妃....”
撲通一聲先跪了下來,“太子妃娘娘,您怎麼到了這裡?”話落,連忙打住嘴,警惕地瞥了一眼四周,復望沈妝兒,激動地眼眶泛酸。
沈妝兒隻覺這人略有些面熟,湊近一瞧,咦,這不是當年她救駕那一日,被皇帝發配邊疆的羽林衛副指揮使嗎?
他難道一直在武威?
聽雨也是愣了好一陣,她雖不認識林渠,卻曉得面前這粗獷漢子定是沈妝兒相熟之人,連忙低聲提醒,
“這位將士,我們家主子已與太子和離,她現在是平章郡主。”
林渠嘴巴張得鴨蛋大,木了一陣,漸漸回過神來,先是給她磕了幾個頭,再麻溜爬起來,瞅著沈妝兒衣裳蒙了一層灰,窘得無地自容,
“郡主,末將冒犯了...”
環視一周,將沈妝兒引去一家相熟的客棧,收拾一番,二人坐下來敘話。
林渠自發配來武威,立了不少軍功,三年已爬至武威守將副貳的位置,當年沈妝兒救駕,免去了他夷族的罪責,在自己的地盤遇到救命恩人,林渠自然殷勤招待,
“郡主,末將在這武威城有小宅一棟,是空著的,您搬進去,保管安全。”
在這邊關之地,安虞最要緊,沈妝兒也不猶豫,應了下來,“那就麻煩將軍了。”
“哎喲,您千萬別說這話。”林渠撓撓頭反而十分不好意思,
沈妝兒想起貨棧一事,有林渠在此地,便有了可靠之人,將自己的構想說出來,請林渠替她引薦穩妥之人替她看鋪子。
林渠拍著胸脯,“有末將在,郡主隻需投個本,其餘的末將包您辦好。”
“我也不白讓將軍忙活,銀子,鋪子都歸我出,隻需將軍看好鋪子,給將軍兩分股...”
林渠窘著一張臉,根本不肯收,“隻是幫您一個小忙,還收銀子,回頭陛下不砍了末將腦袋才怪!”最後讓來讓去,林渠負責看管貨棧,給他一分股,林渠推辭不過便應下。
沈妝兒身上揣著大額銀票,住在客棧著實不安全,當夜著人將林渠宅子收拾一番,次日便搬了進去,林渠辦事極為穩妥,很快遣了兩名穩重精明的管事來,沈妝兒見了一面,很是滿意,對方曉得她真實身份,豈敢怠慢,更不敢生出二心。
沈妝兒於是將看好的貨棧盤下來,扔了五千兩銀子在賬面上,且看二人如何運營。
她敢這麼做,也是有幾分成算的,明面上有林渠,暗中有東廠的人看著,加之她手底下已養出一批管事,每年皆要去各地收賬盤賬,狡兔三窟,出不了亂子。
等這樁事落定,便是三月三,武威城民風比中原更加開放,沿襲了中原三月三踏春的習俗,武威知府夫人每年都在城郊舉辦春宴,她從林渠處得知沈妝兒駕到,親自登門造訪,邀請沈妝兒任春宴的評審。
沈妝兒明白這位知府夫人的來意,一來是表示對她的敬重,二來呢,也是想將燙手的山芋扔給她,評定才藝高低,可是得罪人的活計,也不能直言拒絕,便提出選出七人來做評審,這樣公平公正公允,知府夫人無話可說。
錦棚扎在郊外一片林子旁,依山傍水,比不上中原,卻也是難得的風光。
上午比試結束,下午姑娘們便四處玩耍,不少人聞沈妝兒大名,特來請安,不乏討好之輩,沈妝兒四平八穩應付著,倒是宣循因生得俊美,又露了一手騎射,惹得姑娘們爭相追逐。
沈妝兒瞧見那些姑娘們英姿颯爽地騎馬射箭,羨慕極了,吩咐小五教她,主僕四人來到東側林子外的馬棚,這裡拴著高矮不一幾十匹馬,武威產良駒,沈妝兒暗想回頭買一匹好馬回去。
太高大的馬,沈妝兒馴不服,也害怕,來到一匹棕色的小良駒前,小棕馬搖著長長的尾巴,目不轉睛盯著她,沈妝兒忽然就喜歡上了它,正要去摸它的馬背,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別看它矮小,性子卻桀骜,在你面前不過是裝得溫順罷了...”經風沙吹了一路,他嗓子十分暗啞,總算是如期趕到武威,朱謙暗自緩了一口氣。
沈妝兒扭頭吃驚看著他,他形容比上回疲憊多了,眉目添了幾分凌厲與深刻,胡子拉碴的,隱隱有一身肅殺之氣,記得他每每在戰場廝殺歸來,便是這般模樣。
“你怎麼來了....”
總是不經意離開,又不經意出現。
朱謙沒答她,淺淡一笑,柔聲問,“你想騎馬?”
沈妝兒絞著帕子如實點了下頭,末了怕他多想,連忙道,“小五教我。”
朱謙平平淡淡看了一眼小五,小五收到無聲的命令,立即垂下了眸。
移目至沈妝兒面頰,換了一副溫柔的神色,她這段時日風餐露宿,瘦了不少,顯得一雙杏眼水汪汪的,越發清澈迷人。
“我來教你...”言罷去馬棚裡挑馬。
沈妝兒嘖了幾聲,嫌棄地看著他,“我不要你教...”
朱謙老跟著她,算什麼事?
“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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