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龍想了想,讓陳兮和女孩兒坐下,“這裡說話也一樣,”又對周圍道,“行了,你們都去吃飯吧,剛才不就一直喊餓嗎。”
員工陸續離開,陳兮和女孩兒找了椅子坐下,方嶽也找了位子坐,廖知時來了興趣,待在一旁沒有走。
女孩兒叫董珊珊,今年二十歲,陳兮看著對方的動作,慢慢翻譯道:“她為她老板工作了三年,剛開始的時候每次都是一百五十塊錢,後來行情不好,降到了每次一百塊錢。四月份,老板拖欠了她一個月的工資,她想知道怎麼能讓老板還錢。”
李海龍皺眉:“她做什麼工作,什麼每次一百五,每次是什麼意思,她是說她日薪一百五嗎?”
陳兮不確定:“可能是我理解錯了。”
李海龍誤解了:“那你讓她慢點打手語。”
“不是,”陳兮向他解釋,“手語分普通話手語和自然手語,就跟我們說話一樣,我們有普通話,也有各地方言。”
這對聽障人士來說是常識,對健聽人士來說可能就是他們的知識盲區。
李海龍也是頭一次知道這個,他問:“你是說她在跟你說方言?那你能看懂嗎?”
陳兮道:“我再問仔細一點。”
於是陳兮問董珊珊,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一百塊錢一次是什麼意思,是指你每天的工資是一百塊嗎?
董珊珊打著手語,臉上也做著各種表情。陳兮怔了怔,手抬在半空又頓住。
李海龍問她:“怎麼了?”
“我再問問。”陳兮很輕地說了句,然後手重新抬起,這次她手語流暢。
陳兮問她,我們去辦公室裡說好嗎?
董珊珊很警惕,為什麼要去辦公室?我說了我要在這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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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兮說,這涉及你的隱私,所以我們需要有一個私人空間。
董珊珊冥頑不靈,表情很誇張,人越多越好,我就要在人多的地方談,為什麼其他人都走了?你們要騙我嗎?
陳兮看出董珊珊抗拒私密環境,人多才能給她安全感,並且她沒有隱私的概念,或者說,雖然她來律所咨詢法律問題,但她連基本的法律常識也沒有。
陳兮做了個深呼吸,在李海龍的催問之下,她隻說了句“稍等”,然後不再做聲,正容亢色地繼續和董珊珊對話。
這是方嶽從來沒見過的神情,陳兮那些平常的活潑俏皮,偶爾的呆傻懵懂,以及時不時的插科打诨,都隨著牆上時鍾嘀嗒嘀嗒的計時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然端肅,和她起伏不定的呼吸。
兩個女孩兒面對面,一來一往說著旁人無法理解的語言,連陽光都變得沉靜。
許久之後,陳兮對李海龍說:“我去您辦公室裡說?”
李海龍頓了頓,“好,你跟我過來。阿嶽你坐會兒。”
兩人單獨去了辦公室,員工們吃完飯陸續回來,過了一會兒,辦公室門打開,陳兮跟董珊珊比劃半天,然後領著董珊珊去了李律師辦公室,但辦公室門沒有關,外面人來人往,也聽不見房間裡的談話。
廖知時表哥跟律師朋友聊完出來了,廖知時拍拍方嶽肩膀,“我先走了。”
方嶽:“嗯,再見。”
方嶽這一等就等了很久,等他和陳兮離開律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陳兮出了大廈,似乎適應不了乍然出現的陽光,她抬手擋了一下,眯了眯眼睛。
她神情淡然,臉色卻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蒼白,下樓這一路她一句話都沒說。
方嶽也沒問,隻是跟她說:“傷口怎麼樣?”
“嗯?什麼怎麼樣?”
“傷口,你剛臉上的動作很大,有沒有再滲血?”方嶽問。
陳兮下意識摸了摸下巴上的紗布,像闲聊一樣跟方嶽說:“我剛才表情是不是好誇張?”
方嶽道:“有點。”
“沒辦法,手語必須得配合表情才能表達出準確意思。”
方嶽不了解這個。
陳兮就跟他打比方,“比如我說好吃兩個字,我們語氣不同就有不同意思,可以是‘好吃!’,也可以是‘好吃?’。”
她語氣活靈活現,方嶽含笑看她。
陳兮繼續道:“但手語的好吃就一個動作,我們隻能用表情輔助加以區分。”
方嶽說:“明白了。”
陳兮:“手語還有很多常識,你還想聽嗎?”
“想聽,”方嶽道,“但是你先看看傷口。”
“沒鏡子啊,看不見。”
“我看看。”
“哦。”
陳兮撕膠帶,不知道醫生是怎麼粘得,粘了半下午,膠帶像在她臉上生了根,她摳著膠帶一角,慢吞吞跟樹懶似的。
“我來?”方嶽問。
“哦。”陳兮放下手,微微揚起腦袋。
方嶽伸手替她。
這一片是老城區,大廈旁邊有不少小吃店,環境看起來有點髒亂,這時候沒什麼人用餐,路上車來車往,行人也都來去匆匆,各自為生活和工作奔波忙碌。
“你知道海倫凱勒吧?”陳兮問。
“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方嶽說。
“對,”陳兮道,“她從小就沒有視覺和聽覺,但她卻成為了聞名世界的作家,我看過她的自傳,還是很難想象她要獲得這些成就得付出多大的毅力。我唯一能具象化的,可能就是她有一個良好的家庭環境,給了她一個可以安穩去獲知世界的機會。”
紗布撕開了,陳兮下巴上有一個紅色小點,小點也很安穩,沒有滲血。
“很多聾人因為聽不見,他們能獲取到的信息是有限的,他們可能連一些基本的常識都缺乏。”
比如陳爸,他完全沒有防人之心,不知道籤借條要謹慎,被騙了錢也手足無措,想不到可以求助法律,隻想著他還不出錢怎麼辦。
但是能想到求助法律的人,或許連最基礎的法律都不甚了解。
董珊珊對陳兮說,我的工作就是陪男人睡覺,三年前我老板給我開的工資是睡一次給我一百五十塊錢。
陳兮問她,你知道這是賣|淫嗎?
董珊珊問,什麼是賣|淫?
陳兮說,你知道陪人睡覺是犯法的嗎?
董珊珊道,我陪人睡覺怎麼是犯法?這是我的工作啊,我是勞動者,那些睡覺不給錢的人才犯法,以前就有一個男人把我拉進房間裡,睡完覺也不給我錢。
董珊珊今年二十歲,三年前她才十七。
陳兮想,她也很快就要十七歲了。
她從小生活在出租房,一直以為自己看到過不少惡,世間冷暖她都有嘗過,但原來她真的隻看到了世界的一角。
董珊珊跟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陳兮身體一陣陣發寒,呼吸也變得格外困難,她很難準確形容自己的感受。
直到現在,她走出大廈,站在了陽光下,看到了絡繹不絕匆忙來去的人群。
方嶽替她撕開了紗布,專注看著她的眼睛,靜靜聽她說些語無倫次的話。
陳兮也看著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她終於輕輕道:“說不上來為什麼,我剛才有點害怕。”
方嶽從頭到尾都沒問董珊珊對她說了什麼,陳兮向來有她自己的堅守。
方嶽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聽著她說害怕,想到她之前的正容亢色。
他想,他終於看到了陳兮世界的一角。
方嶽手指黏著那塊撕下來的紗布,他沒有去管。他張開手臂,將人輕輕抱進了懷裡,陳兮臉頰貼在他胸口,就像公車上她拉他書包肩帶,像雨傘下她捏他衣袖,這一次,陳兮小手揪住了他的T恤下擺。
第32章
這個擁抱是平靜且溫暖的, 就像春風撫摸寂靜的山嶺,就像海浪攏住擱淺在沙灘的生靈,就像花晨月夕, 鶯飛草長。
但陳兮貼他太久了, 好像拿他當木頭樁子, 趁機在他這裡歇個腳,連重量都不客氣地往他身上卸。
有位大爺把電瓶車停路邊的時候,朝他們望了一眼,大爺從小超市買了一兜東西出來,重新取電瓶車的時候, 又朝他們望了一眼。
有個小孩從街頭跑到街尾,又從街尾跑到街頭,中途兩次在他們旁邊駐足好奇,現在小孩開始了第三次奔跑。
還有一位派傳單的小哥, 距離他們三四十米,有路人經過, 小哥就塞一張傳單, 塞啊塞啊, 已經塞了一疊, 還剩最後兩張。小哥痴痴望著他們, 眼神裡是對下班的渴望。
於是平靜的春風凌亂了, 溫和的海浪也翻湧了, 晴空朗朗卻擂鼓咚咚,這擂鼓聲無所遁形,方嶽上臂一繃, 猛地把人推開。
陳兮冷不丁地被人這麼一推, 腦袋像不倒翁似的前後搖擺了兩下, 她蒼白的面色已經恢復了一點紅潤,陳兮有些茫然地看向方嶽。
方嶽肅著張臉,若無其事地示意她旁邊一家小吃店,“餓不餓?午飯還沒吃,先去吃點東西?”
陳兮順著他的話轉頭,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好鎖上了小吃店的玻璃門,門上掛著一塊木牌,店主有事,暫停營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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