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切的氣氛會感染人,衛澧與趙羲姮的心情不自覺都跟著一並好起來。
玄武街中央的空地上擺著丈高的擂臺,擂臺上一隻隻走馬燈、琉璃六角宮燈、竹燈都被整整齊齊碼放著,四周圍著人,等著一會兒猜燈謎。
獎品有竹鹽、澡豆、帕巾、大米、豆油,猜對五十個以上的,可以抽獎燈籠一隻。雖然獎品看起來扣扣搜搜的,但重在參與,要的就是個熱切的氛圍。
這種重大節日活動,都是由官方組織舉辦的,現如今在臺子上講話的,正是不鹹城的官員。
煙花一簇簇炸開,讓他不禁扯著嗓子開始喊,喊得面紅耳赤。
趙羲姮已經很多年沒有參與過這樣熱鬧的節日了,以往她耶娘在的時候,每到上元節,一家三口都會去宮外玩兒,那時候她年紀還太小,隻能記得阿耶阿娘的笑臉,還有紅彤彤的燈籠,擠擠挨挨的人群,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世,但好像又近在咫尺。
“你要去嗎?”衛澧見她看得出神,晃晃她的手問,“你要去的話我在下面等你。”
趙羲姮讀的書多,應當會喜歡這種場合。
他沒有應對這種熱鬧場面的經驗,所以對一切都顯得略有無知,隻能強裝鎮定。當這份無知面對趙羲姮展現的時候,他總是刻意遮掩,但仍舊顯得底氣不足。
衛澧肚子裡幾斤墨水,趙羲姮早就摸透了,她怎麼可能丟下還在“孕吐”的半文盲丈夫,沒心沒肝的去猜燈謎呢,這麼一想想的話,她也太不是個人了吧。
而且她對這種活動也沒什麼興趣,隻是喜歡湊熱鬧罷了。
她抱住衛澧的腰,“我才不去,人太多了,萬一擠著我你忍心嗎?”
衛澧想了想也是,“那我送你上去。”
平常與她互懟的時候倒是機靈,腦袋轉的挺快,小嘴兒叭叭的,現在就成木頭了,趙羲姮暗搓搓掐了一把他的腰,“那我也不去,我餓了,咱們去找點兒東西吃吧。”
她一說餓了,衛澧就有話說了,開始數落她,“我是不是臨走時候跟你說多吃點兒?你就吃那點兒貓食能不餓嗎?趙羲姮你這麼能折騰,也就我受得了你了,換別人家早就把你趕出家門了。”
他一邊數落一邊護著她,避免人群衝撞,往東市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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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市之前,街頭人手給發了一份地圖,上頭標注了小吃街的位置。
趙羲姮聽他念叨,呲了呲牙,還不是為了他?好心當成驢肝肺。
東市的小吃街綿延的足有六七百米遠,站在街頭都能瞧見滾滾熱浪蒸騰,這裡算是除卻玄武街中央最為熱鬧的地方了。
趙羲姮咽了咽口水,原本不餓,現在也被勾出饞蟲了。
她扯扯衛澧的衣襟,“你怎麼樣,還行嗎?想不想吐?”
衛澧搖搖頭,“還好。”
“那你能吃下什麼嗎?”
“……”
他特意吃飽了來的,但是看到這麼長一串兒的小吃街,隱隱有些後悔了。
“夫人來根糖葫蘆啊?”街頭的小販熱情的招呼她。
趙羲姮看著那紅彤彤圓溜溜的小東西,瘋狂的分泌口水,對衛澧道,“我想吃。”
“橘子、山楂、草莓、葡萄、黃桃、香蕉,圓的扁的方的應有盡有,夫人您要哪個?”
“要山楂的就好。”
衛澧將糖葫蘆接過來,一摸兜,沒錢……
他偏頭看向趙羲姮,伸手,“拿錢來。”
第84章 二更
“你不一家之主嗎?一家之主竟然沒錢?”趙羲姮有意揶揄他。
小販還在搓著手眼巴巴看著他們兩個,等著倆人掏錢。
畢竟看兩個人穿著打扮非富即貴,不像是沒錢的主兒,那夫人身上拔下來撮兒貂毛都足夠換根兒糖葫蘆了。
衛澧被人家看的臉紅,趕忙咬牙道,“你是一家之主,你是一家之主成不成?趕緊掏錢吧。”
他平日裡應酬都是跟趙羲姮打個招呼直接拿錢就是了,從來沒遇到過她不給,或者說身上錢不夠用的時候,哪裡被人這麼眼巴巴的盯著過?
趙羲姮很滿意他的答復,開始準備掏錢。
但是掏了半天,半個子兒沒掏出來。
趙羲姮,“……”
她愣了一會兒抬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衛澧,“我也沒帶。”
趙羲姮記得自己是帶了的……
兩個人的臉都一同像是被燒著了一樣,小販看兩個人的眼神變了,目光掃過衛澧的手,“既然沒帶錢,那郎君這糖葫蘆……”
他欲要伸手奪回來。
衛澧哪裡能丟這種臉,扯了一把前襟上釘著的金鏈子,叮叮當當薅下來一串兒,從上頭解下來一扣,扔進他手裡,“金的,夠了吧?”
小販眼睛一亮,連忙接過來咬一口,是金的!
但轉瞬又犯愁,“郎君,我找不開啊。”
“不用找了。”
有這等好事,小販自然跟送財神爺似的將兩個人送走了,別說財神爺了,就是當祖宗一樣供著都成。
趙羲姮眼睛發亮的湊過去,要啃一口糖葫蘆,衛澧把它舉高,挑眉問,“現在誰是一家之主?”
“你是你是。”趙羲姮很沒有骨氣。
衛澧滿意的點點頭,將糖葫蘆送到她嘴邊兒。
糖葫蘆一串五個,上頭的最大,往下依次變小,趙羲姮當然要吃第一口最好的,抱著他的手啃下來一個,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外頭糖衣晶亮酥脆,裡面的山楂去了核,酸的人頭皮發麻,趙羲姮卻覺得剛剛好。
她滿足的眯起眼睛。
“你糖葫蘆給我吃口。”衛澧跟她打招呼。
“吃吧吃吧吃吧。”她不是什麼小氣的人,而且糖葫蘆是衛澧買的。
糖衣嘎嘣的聲音作響。
她覺得不太對勁兒,一抬頭,眼淚就忍不住從眼眶裡滴答滴答往下落了,委屈的嘴都癟了,“你說就吃一口的。”
衛澧嘴不大,但現在使使勁兒,跟饕餮似的把剩下四個全抹幹淨吃了,腮幫子隆起老高,幾乎含不住,然後揚揚空空的小棍,含糊不清道,“我就是隻吃了一口啊。”
“誰規定一口不能吃四個的?”
“那我就隻吃了一個,你怎麼還能跟孕婦搶東西吃?你沒有良心。”趙羲姮吸吸鼻子,眼淚要往下掉,可憐巴巴的要委屈死了。
衛澧用手背給她擦幹眼淚,“憋哭了,回頭眼淚凍臉上,生疼的。你吃一個嘗嘗味兒得了,大夫前月還說盡量不讓你吃山楂,山楂活血,不好,偶爾吃一兩個解解饞還行。你這個月山楂的份額用完了,想吃等下個月再吃昂。”
他哄的很不盡心,至少趙羲姮沒被安撫到。
趙羲姮仔細想想,醫師是說過這樣的話。懷孕之後一孕傻三年,加上周圍有人時時刻刻幫她記著,她也就忘了這碼事。
氣得撲進他懷裡捶他胸口,吃一個哪夠解饞的,反倒是將她的饞蟲全都勾出來了,“不讓我吃早說啊,你給我買做什麼?”
衛澧扣住她的腰,壞心眼兒的貼在她耳邊道,“因為我想吃啊。”
“你要實在饞的話,我回去再吃兩根給你看,我吃就等於你吃了。”
趙羲姮氣得踩了他一腳,憤憤將人推開,自顧自往前走去。
地上還結著冰,衛澧怕她摔倒,也顧不上疼了,連忙追上去,從她袖口裡輕車熟路的掏出隻帕子,將從身上拆下來的金鏈子放進去,然後系起來,放在她手裡,“行啦,別不高興,錢都給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
趙羲姮半推半就收下來,這才算高興點兒。
“高興了就給爺笑一個。”衛澧勾起她下巴,像個地痞流氓似的調戲。
“滾!”趙羲姮罵他。
“你怎麼翻臉不認人?笑一個還不行了?”衛澧摟著她的腰碎碎念。
“不行!現在誰兜裡有錢你又忘了是不是?”有錢令人膨脹,有錢令人腰杆直。
前車之鑑,趙羲姮一路上想吃什麼之前,都得問問衛澧她能不能吃,好在除了攤子上賣的桂圓糖水,別的都沒犯什麼忌諱。
烤豆皮香香辣辣的氣味兒沿街飄散,她買了五十根豆皮,她吃兩根,衛澧吃一根,豆皮吃完了,整條小吃街也就逛完了,趙羲姮沿路還吃了桂花芝麻湯圓。
攤主沒說芝麻湯圓裡有黑芝麻和白芝麻,她不愛吃白芝麻,總覺得白芝麻的湯圓兒沒有黑芝麻的醇香。
咬開一個是白芝麻的,就喂到衛澧口中,是黑芝麻的就自己吃掉。
“趙羲姮,我覺得我現在像是一個泔水桶。”趙羲姮又往他嘴裡送了個白芝麻湯圓,衛澧打了個飽嗝,然後抱怨,“你能不能給我點兒好東西吃,別你不想吃的給我了。”
“怎麼不是好東西了?上元節就要吃元宵的。”趙羲姮認認真真看著他,“而且,你怎麼回事,說愛人家的時候叫阿妉,現在叫人家趙羲姮,是不是不愛人家了?”
衛澧耳根子一紅,連忙捂住她的嘴,朝四周看了看,“什麼愛不愛的?大庭廣眾說出來也不嫌丟人?我什麼時候說愛你了?”
“呀!有人說了不敢承認,我那天從牆上掉下來,在床上躺著的時候,明明聽到你說愛我愛到不行,很久很久之前就愛我了。”她將他的手從自己嘴上扒拉下來,嬌滴滴道。
衛澧尷尬的手指摳桌子,“你當時都昏迷了,肯定聽錯了,我什麼也沒說。”
“我才沒昏迷,就是麻藥勁兒沒過,所以沒力氣睜眼罷了,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聽不到。”
衛澧快熟了,整個人像是燒開了的熱水壺一樣咕嘟咕嘟冒著蒸汽。
他當時以為趙羲姮昏迷著,害怕極了,所以……
結果全被聽到了。
他捂著耳朵,掩耳盜鈴似的不想聽趙羲姮說話。
趙羲姮偏不要他好過,強行扒開他貼在耳朵上的手,湊過去問,“那你說嘛,你現在到底還愛不愛人家?”
衛澧已經沸騰冒泡到極點了,臉、脖子、耳朵紅的都能往下滴血。
他遲遲不說話,趙羲姮戳戳他的胳膊,噘嘴抱怨,“好啊,人家孩子都要給你生了,你現在變心了。”
她像個悲戚的小怨婦,眼角眉梢都寫著失落,“我可真可憐,上元節得知了丈夫變心的噩耗,同床異夢,同……”
“愛,行了吧。”衛澧打斷她,像是鼓足了什麼勇氣似的,但表情還是惡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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