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他聽了多久,心中越發膈應他。
盛杭從假山下面繞出來,眉目一如往常地溫潤,嘴角噙著一抹無害的笑:「江漪惹你生氣了?」
我索性不再掩飾,拉著臉語氣發沖:「您把他要進宮裡是氣小四呢!早日氣死我這個奸妃,您都沒地兒哭!」
盛杭沒料到我這個反應,臉上出現罕見的空白,繼而哈哈大笑:「那你說來聽聽,他怎麼氣你了,朕幫你欺負回去!」
我心中略一沉吟,決定如實相告:「您是不是說臣妾壞話了?」
盛杭眉毛一挑:「該作何解?」
「小四說不讓他在家待著,他便也知道了!一定是您說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小四心眼兒小了!」
盛杭笑容更盛:「朕說的是事實,怎麼,小四還有別的心思?」
我撇撇嘴:「還能怎麼說,無非就是那套官話,光耀門楣,替他娘爭氣。不然莫名多個仇人,可不劃算。」
盛杭盯著我看了半晌,招招手:「來,瞧你凍得,怎麼穿這麼薄?」
我那是嚇得,他絕對聽見了,隻是不宣之於表。
盛杭的手很熱,貼在我冰冷的手背上,叫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拉著我往回走,舊話重提:「小四,朕是你的靠山。」
「知道啦……」我拉長語調,「以後您天天拉著我,小四耳朵都生繭子了。」
「怎麼?還嫌煩?」
「您倒是換個花樣說說,古有周幽王燃烽火戲諸侯,小四一代奸妃,可不能被褒姒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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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是昏君,所以給你點摸得著的好處。」
「小四累著呢……」
「你想哪兒去了。」他剜我一眼,「你兩個兄弟,需要建功立業。」
我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傻愣著做什麼?」盛杭勾起嘴角,「小四啊,朕知道沒有娘家,你在後宮寸步難行。朕戒心重,想對你好,但也會掂量著,怕你背叛朕。」
一束桃枝從墻內探出,稀疏的嫩芽遮不住天光虛影,盛杭的眉目輪廓分明,眼神清澈,竟有幾絲認真在裡面。
莫名地,我踮腳觸及他額頭,兩廂對視,久久無言。
盛杭突然笑了,眉眼低低壓下:「小四,朕沒病。朕隻是……看不懂你。」
「小四愛權,愛財,愛憎分明。」
盛杭點頭:「你恨朕。」
「……」
他嘆了口氣,重新牽起我的手腕,往遠處望不到頭的宮道走:「能不恨嗎?誤了你的娘娘,誤了你一輩子。」
原來他都知道啊。
「不恨。」
「小四,你又騙朕。」
「真的。」
「沒良心是真。」他慢慢停下,嘆了口氣,像個上年紀的老人,「這路真長,小四,你累嗎?」
我手心裡被熱出汗,卻無動於衷:「您走了許多年,小四比您走得少,不累。」
「若朕帶你出宮呢?咱們去草長鶯飛,天高雲闊之地。」
「宸妃喜歡的地方?」我半點彎子都不繞,「皇上為何不帶她去?」
盛杭彎彎唇角:「咱們去北地,她不喜歡。」
我一愣,原來不是去江南,而是北方,離淳妃娘娘最近的地方。
感覺手上的力道驟然收緊,盛杭的眼眸亮得驚人:「小四,朕帶你看看……自小長大的北地。」
他的眼神灼燙了我,我迅速掙開盛杭的手,倒退兩步,心底如浪濤翻湧。
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在我和他之間慢慢滋生,我斷定,這絕不是福氣,而是萬劫不復。
盛杭僵住,眼中的驚喜和沖動被倏然喚醒的理智蓋過,眼神重新歸於寂滅,那一刻,整個天地都寂靜了,隻有長風過巷,簌簌作響卻難起波瀾。
尷尬……
僵持……
我咽了口唾沫,不敢看他:「小四今日身子不適,不宜伴君,皇上恕罪。」
盛杭垂落袖袍,抖了抖:「好。」
他走的方向與來時相反,漸漸消失在盡頭。
我仰頭,看了看孤零零的天,半晌,自嘲一笑:「除了一張嘴,倒也不剩什麼了,哪來的真心。」
11.
那日一別,我與盛杭好些日子沒見。
出宮前夜,我對鏡梳妝,突然想起盛杭,問椿嬤嬤:「皇上是在北地長大的?」
椿嬤嬤替我卸掉朱釵:「是,當年皇長子病逝,皇上才被宗親從北地接回。」
他們老盛家福薄,幾位皇子不是早夭就是病逝,盛杭因常年跟隨長輩在北地練兵,身強體健,被眾宗親立為新帝。
算起來,宸妃與盛杭相識,便是在那時候。
「皇上此次帶您去北地,是偏寵,亦是美人的機會。若能懷上子嗣……」
手中的玉鐲應聲磕掉一角。
我呆坐良久,如鯁在喉,半天隻說出個:「北地氣候幹冷,過後再議。」
在靠近淳妃娘娘故土的地方,我做不出那種事。
其實我也猜不透盛杭的心思。
帝王薄情,姑且不論虛無縹緲的情愫,他願意提拔兄長和小弟,給秦氏一門榮寵,便準備真正把秦家推到漩渦中來,來培植他自己的勢力,抵抗貴妃和太後。
那麼這次,子嗣未必是椿嬤嬤一廂情願。
我嘆了口氣,讓人吹熄了燭燈,沉沉睡去。
這一夜做起了夢,一道勁瘦的身影站在面前,五指掐住我的脖子,收緊,窒息感湧入腦海,我奮力拍打,逐漸看清眼前人,江漪。
冷漠、殘忍的眼神如嗜血的孤狼。
他身上沾著血,臉上也有,血腥味鉆進鼻腔,我淚如泉湧,被他一刀穿腹。
軀體綿軟無力倒在地上,我隱約聽見他在說話:「奸妃誤國,盛家走狗。」
陰鷙眼神如附骨之疽,在心頭絞弄作祟。
我怕極了,止不住發抖。
「美人……」
我抽搐了一下,一線明光破入腦海,黑暗中椿嬤嬤不停喊我,身下被褥被汗水浸濕成片。
我如同脫水的魚,心有餘悸地躺在床上,緊緊握住椿嬤嬤的手:「江漪會把我害死……江漪……」
椿嬤嬤單手附在我額頭,輕聲問:「美人做噩夢了,一個勁兒哭呢。」
此時天光尚未驅散黑暗,朦朧地透過紙窗,椿嬤嬤的輪廓隱約可見。
我一頭扎進椿嬤嬤懷裡,悶悶道:「嬤嬤,你別丟下我。」
她年紀大了,老咳嗽,聲音也啞,發絲白了,再也沒變回去。
如果連她都離開了我,我在深宮中,便再也沒有親人了。
椿嬤嬤輕輕拍著我的背:「不會丟下美人的……等您成了太後,老奴再走。」
我心裡像壓了塊巨石,淚水撲簌。
她笑了:「莫不是要離宮了,美人舍不得,小孩照顧不周,還是老奴跟著吧。」
我搖搖頭:「路途顛簸,嬤嬤在宮裡養著。」
椿嬤嬤拒絕了我,天明,替我梳洗完畢,便撤掉了隨行的幾位宮人,換成她自己。
坐在轎輦裡,我長舒一口氣,嘴上不願,可心裡卻高興著,連見到盛杭都多了分笑。
那笑容在看見盛杭隨侍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江漪換了一身常服,腰間掛著常用的佩劍,神情寡淡。
隻是我方從噩夢中驚醒,看見他和夢中的惡魔如出一轍,難免心有餘悸。
現下他無暇顧及我,隻因身邊還圍著一個小姑娘,比我略小,穿桃色襦裙,青澀稚嫩。
「皇後的侄女,你沒見過。」盛杭揣手站在原地,「小四覺得他倆登對否?」
那頭小姑娘一口一個表哥地喚江漪。
我才隱約想起,江漪母族是清河宋氏,當今皇後的母族,似乎也出身清河。
他二人有了姻親,盛杭便多了一道制衡秦家的工具。
我說:「兄長尚未娶親,江漪不急。」
「言之有理。」
如此一番試探作罷,盛杭與皇後同乘,我有自己的馬車,上車後便依照囑咐,換成了尋常女子裝扮。
突然,簾子一掀,涼風伴著一道身影鉆入。
椿嬤嬤嚇了一跳,趕忙護我。
待看清是皇後家的侄女,蹙眉道:「姑娘,我家美人體弱,受不得風。」
小姑娘歪頭打量我許久:「你便是江漪的姐姐?怎麼一點都不像。」
「宋姑娘,下車。」窗外聲音清冷。
小姑娘欣喜地掀開簾子:「江漪,你終於肯理我了!」
風順勢灌入,我嗆了風,劇烈咳嗽起來。
江漪臉色更冷了:「下來!」
宋姑娘噘嘴:「你好好說嘛,我出去就是了。」
人影很快消失,我知道江漪還在外面,不願這副卑弱模樣被他看輕,出聲譏諷:「連桃花都擺不平。」
他沒說話,半晌語氣僵硬:「阿爹要你注意身體。」
囂張氣焰消失殆盡,一股酸澀湧上鼻尖。我攥緊手中的帕子,眼角濕潤。
離家太久,自母親去世後,我一直沒有問過父親的身體,厭恨,消怠,樊籠之內的虛與委蛇漸漸將我消磨成一把沒有感情的利器。
如今聽聞江漪喚他阿爹,我心中更是說不出地難受,仿佛不願觸及的傷疤又被掀開,我沒娘,亦沒有爹。
江漪厭惡我利益為重,對於我來說,這是抓住秦家的最後一根稻草。我不要成為棄子,不要被盛杭利用幹凈後,老無所依,長夜獨守。
「美人,穿厚點吧,北邊冷。」椿嬤嬤打斷思緒,親手替我披上披風,又轉而對外面說,「小公子,美人體弱,受不得驚嚇,一路要多勞您看住宋姑娘。」
馬蹄聲漸漸遠去,我最近確實憊懶,路上半睡半醒,待椿嬤嬤喊我,天幕黑沉。
盛杭此行就帶了幾人,算上奴僕約七八個,一下湧進大堂,店小二忙活好一會兒替我們安排房間。
皇後與盛杭同住,宋小姐住在他們隔壁,死活要江漪住她對門。
江漪不從,向盛杭請命,去了走廊盡頭一間,宋小姐對面的上房便給了我。
一路舟車勞頓,入夜後很快睡下。
我白日嗆了涼風,從冰冷的被窩中驚醒,下腹隱隱墜痛。
隱忍片刻,痛意不減反增,我勉強撐起精神,下樓要熱水。
街上下了雨。
門前一盞孤燈搖曳,暗影湧動,涼意絲絲入骨。
店小二枕臂火爐前,鼾聲陣陣。
有人貼窗而坐。
他一雙黝黑的眼睛望來,我僵住身子,在臺階上站定。
對視足足一刻,他默默回頭,繼續看雨。
我扣響桌面:「小二,熱水。」
睡意正酣的店小二不耐煩地轉了個兒:「隻剩一壺了,自己找去。」
門外雨聲淋漓,江漪的桌子上放一盞紅泥火爐,茶水滾沸,白沫沁出壺口,嗞嗞作響。
我不願搭理他,轉身上樓那一刻,腹中像被什麼滾過一樣,我出了一身冷汗,裹緊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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