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1-08 22:34:304223

“這次我專程過來,就是要找你聊一聊和陸家大少的婚事。”


002


盡管這個話題並不是第一次被提起,卻依然讓人很難去平靜地面對。


且不論林與鶴的同學們該會有多麼驚訝,這消息又會使得多少芳心黯淡。隻說林與鶴自己,他今年才21歲,尚且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


更何況,他這位結婚對象還是個男人。


雖然同性婚姻法已經確立多年,但根深蒂固的大眾觀念仍然難以改變。再牽扯到子嗣傳承之類的問題,情況會更加復雜,在目前的社會環境中,同性伴侶依然是少數群體。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任哪個年輕人來面對這種消息,都該是坐立難安。


但林與鶴對此卻沒有任何的過激反應。


他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桌旁,和剛剛繼母問他晚飯要吃什麼時的反應沒什麼兩樣。


繼母對林與鶴的識趣很滿意。


她拿出平板,點開了資料:“香江陸家的名字,你應該不會沒聽說過。”


資本的發展當得上一句瞬息萬變,風雲難測。就國內的情況而言,富不過三代才是常態,很難說有什麼“老牌世家”。


但陸家,卻是實打實的世代豪門。


上數兩代,陸家曾掌握過香江大半個城市的經濟命脈,即使放在今天,也依舊不容小覷。光是他們家的那些花邊新聞,就不知養活了多少香江的娛樂小報。


隻是豪門子孫多恩怨,陸家也同樣無法免俗。這次要和林與鶴結婚的陸家大公子,就是陸家最不受陸老爺子待見,也是坊間傳聞中風評最差的人。


陸難,但從這個名字看,就帶著無言的戾氣與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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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即使如此,陸家大少對林與鶴他們來說也已經算是高不可攀了,所以繼母在說話時也很謹慎。


“陸先生的人已經拿你的資料去算過。”


繼母輕點平板,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復雜的命盤表,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還夾雜著許多晦澀難懂的符號。


“雖然你和他差了十歲,不過好在你們八字相配,他們已經同意了結婚的事。”


讓一個在讀大學生在毫無感情基礎的情況下和一個比他大十歲的男人結婚,這種一言難盡的事從繼母口中說出來,倒像是林與鶴的幸運一樣。


這比結婚本身更荒謬。


林與鶴看著面前咖啡冒出的熱氣,平靜地應了一聲。


咖啡很醇,帶著濃濃的苦澀香味,說話間,繼母已經喝掉了半杯咖啡,林與鶴卻一口都沒有碰。


他一直不喜歡苦味。


繼母沒怎麼在意林與鶴這不怎麼熱情的態度。她對林與鶴唯一的不滿,來自於他那肖似生母的面容,而現在這張臉變成了和陸家交涉時極優秀的有利籌碼,她對林與鶴也就沒什麼好指摘的了。


“陸大少平時在申城工作,他很忙,結婚前應該都不會到燕城這邊來。”


繼母說著,調出了陸難公司的背景資料。


“不過他會派人來安排,到時自會有人聯系你,你聽他們的就好。”


林與鶴點頭,對新婚對象忙到結婚前都不肯見一面的事,他也沒有什麼異議。


繼母看了他一眼,故作無意般提起:“你的病之前也有不少花銷,陸大少投資過實驗室和醫療科技,正好可以幫你。”


林與鶴沉默,喉嚨隱約有些發痒。


室內溫度適宜,隔絕了寒風,他卻又想咳嗽了。


林與鶴有遺傳性哮喘,之前治病花了不少錢,十八歲時還動過一次大手術。林家的資產不夠,林與鶴看病的錢,有一部分就是繼母吳欣提供的。


所以和陸大少的婚事,林與鶴並沒有資格抗議。


吳欣點到為止,也沒有把話說得太緊,再顯得自己小氣。她緩了緩語氣道:“我這次過來,除了工作,也要和陸大公子的人商量婚禮的事。我會在燕城多待幾天,你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


林與鶴自然清楚這隻是場面話,他客客氣氣地應了:“好,謝謝阿姨。”


吳欣很滿意他的態度,繼續道:“結婚的事,陸家那邊催得比較緊,所以婚禮年前就得辦完。初步計劃是下個月上旬訂婚,一個月後舉行婚禮。具體日期定下來之後,會再通知你。”


林與鶴聽到這裡,才終於有了些表情。


“下個月上旬……我們要期中考試。”他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如果可以的話,能避開考試時間嗎?因為科目有點多,補考的話可能比較麻煩。”


這是林與鶴今天提起的第一個要求,落在吳欣耳中,卻像是聽見了什麼小孩子太過幼稚的問題一樣,甚至忍不住笑了:“……期中考試?”


“這可是和陸家結親的大事,你說的這什麼期中考試……”


吳欣搖了搖頭,最後還是沒把後半句話說完。像是不想和林與鶴計較,她擺擺手道:“我會和他們提的,不過最後究竟如何安排,還是要看陸家算好的日子和陸大少的行程。”


交代完畢,吳欣就沒有再浪費時間:“我要說的就這些,你吃飯吧。”


她看了一眼腕表:“我還有工作,先回去了,有問題再聯系。”


林與鶴輕聲道:“您慢走。”


吳欣離開後,餐點才陸陸續續被端上來。晚餐很豐盛,以這家酒店的檔次來推測,花費肯定不菲。


吳家比林家的家底厚實得多,吳欣並不屑於在金錢上苛待林與鶴。


在外人面前,她從不留會惹人口舌的把柄。


昂貴的產品碟挨碟、盤擠盤地擺滿了一整桌,更顯得周遭桌椅如此空蕩。


林與鶴沒有動筷,他叫來侍者,直接把整桌一起打包了。


等他頂著比來時更冷的風回到宿舍,甄凌和老二已經回來了,正在商量要不要點外賣。


老二名叫祝博,據他說,起這個名字是因為家裡想讓他讀博士。不過還沒等讀到博士,祝博就當上了主播,還是那種百萬粉的知名大主播。


今天就是因為他在放學路上被粉絲認了出來,去食堂去得晚了,湊活吃了一頓,回來後才想著點夜宵。


林與鶴亮出手裡的餐盒:“不用點了,我打包了晚飯回來,一起吃吧。”


甄凌幫著把餐盒挨個擺好打開,看得眼睛都亮了:“哇,大閘蟹!哇,北極貝!”


被凍僵了一整晚的林與鶴終於在這熟悉的笑鬧聲中,找回了一點飢腸轆轆的感覺。


一堆餐盒剛擺好,拎著雙擦好的球鞋的沈回溪就走了進來。


“鶴鶴回來了?我剛還想問你什麼回呢,十點多了,你別又忘了給你那熱水袋充電。”


林與鶴被提醒了:“哦對,我現在去充。”


宿舍還要過些天才能正式供暖,他現在晚上全靠熱水袋續命。


他招呼沈回溪一起吃夜宵,踩著床梯給熱水袋充上電之後,自己也搬著椅子坐了過去。


光鮮的食物在紙箱拼湊成的矮桌上,才終於顯露了它的美味。盡管打包回來的餐點比剛做出來時失了些風味,卻比在冷冰冰的餐廳裡時好吃得多。


甄凌還摸出了幾瓶叫外賣時送的可樂,配著夜宵,比高檔餐廳裡昂貴的紅酒更怡人。


四個人邊吃邊闲聊,甄凌道:“咱們是下學期才去醫院實習對吧?我有個同學在隔壁,他們這個學期就實習了。”


燕城大學的隔壁是水木大學,他們合作的實習單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和協醫院。


“這兩天和協的ICU好像接了位大人物進去,連他們這些實習生都開始嚴查證件了。”


祝博捧著龍蝦殼問:“什麼大人物?”


甄凌搖頭:“不清楚,實習生輪不到ICU,這兩天也不讓靠近。”


沈回溪道:“都到了進ICU的程度,或許過兩天就出新聞了。”


既然是大人物,可能還是需要全國通報的那種。


闲扯了幾句,幾人吃完夜宵便準備休息了。洗漱之前,林與鶴還特意摸了摸自己的暖水袋。


已經熱了。


隻是再熱的暖水袋也隻能暖到一部分而已,等真正躺到床上時,林與鶴依然無法擺脫寒冷的困擾。


他天生體寒,被子加幾層都沒有用,裹上一夜也沒什麼溫度,仿佛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是冷透了的。


之前宿舍一起去旅行,四個人在木地板房打地鋪,甄凌睡覺不老實,翻身時不小心碰到了林與鶴的腿,冰得他直接被嚇醒了。


還以為是有人往自己身上貼了冰塊。


當時甄凌就表示,鶴鶴急需一位暖床的小可愛。


今年這來勢洶洶的冷氣團和強降溫,讓日子變得更加難熬。繞是林與鶴已經習慣了冬天的漫長,還是輾轉了好久,才昏昏沉沉地在難以驅散的冷意中漸漸睡去。


第二天醒來,照舊是手腳冰涼,冷到指尖都隱隱發麻。


裡三層外三層地把自己裹好,林與鶴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窗外晨光熹微,透過起了薄霧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又是沒有太陽的一天。


桌上手機微震了兩下,屏幕亮起,有新消息。


林與鶴還沒從晨起的冷意中恢復,就看到了那兩條讓他更難暖和起來的信息。


【吳欣:把下周二時間空出來】


【吳欣:陸先生要來燕城了,和他見個面。】


003


燕城和協醫院主樓高層,十數名業界頂尖學者正在進行專家會診,主位上端坐的,赫然是國家科學院院士,和協醫院的最高領導、正職院長。


幾十米外的特護病房裡,繁復的儀器一秒不落地進行著精細的實時監測,身穿雪白工作服的醫護人員忙碌進出著,卻沒有發出多少聲響。


空氣幾近凝滯,隻能聽見儀器運作的嘀嘀聲。


像警示,也像倒計時。


特護病房外,專屬陪護區站滿了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幾個平日裡連名字都不願被擺在一起的高管們站在一塊,氣氛罕見地平和安靜。


一位護士從病房.中匆匆走出來,幾位高管看見,紛紛上前,爭著問:“劉董的情況怎麼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病人真正的家屬。


護士給出的依舊是之前的一貫說法:“病人情況暫時穩定。”


高管們得不到有效信息,仍不願罷休:“那我們現在能不能見見他?”


護士搖頭:“抱歉,探視時間在下午。”


幾人神色略有不豫,但這兒不是辦公室,護士也不是一看他們皺眉就慌忙賠不是的下屬。就算心有不甘,高管們最後也隻能放護士離開,繼續在原地等候。


這些平日裡自詡一秒值千金的人,現下卻都舍不得走開,就算幹等著耗時間,也要留在病房門口。


畢竟這病房裡躺著的,可是泰平集團的董事長劉高義。


他手裡還握著泰平最大的一筆股份。


劉高義沒有子嗣,親戚們也從來沒有參與過集團經營。他對接班人的事情一直諱莫如深,甚至到了這次突發腦血栓住院之後,也仍然沒有進行股權的相關運作。


眼看著劉高義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利益相關人士都是心急如焚。然而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這潑天的富貴大禮最終會落進誰的懷裡。


他們隻能煎熬地等待著,表面上還得笑容和善,撇開.平日龃龉,和那些爭得頭破血流的老對手彼此問候。


藏在和氣表象下的湧動暗流,比這兒消毒水的氣味更加冰冷刺鼻。


下午,好不容易等到探視時間臨近,一直在牆邊長椅上沉默坐著的劉夫人,忽然起身下了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無聲地追隨著她,猜測她想要做什麼。


雖然ICU每天隻有兩次十五分鍾的探視時間,但因為隨時可能有緊急情況,即使在非探視時間,家屬也必須在門外守著。


劉高義沒有後代,一直在醫院看護的家屬就是妹妹和夫人。妹妹是個老實木訥的鄉下農婦,對泰平的事一概不知。高管們想要打探消息,也隻能從劉夫人入手。


但劉夫人出身書香門第,為人清高矜貴,高管們明裡暗裡的各種接觸統統被拒之門外,最後都無功而返。


他們唯一慶幸的就是劉夫人一視同仁,對所有試探打聽都閉口不言,沒人能佔得便宜。


可這點微妙的心理平衡,卻在劉夫人返回時被重拳捶得粉碎——


誰也沒能想到,劉夫人下樓一趟,居然是為了親自把一個人接上來。


那個冷面男人甫一出現,在場所有高管的臉色都變了。


為什麼陸難會過來?


這兩天他代行CEO的職務,在泰平沒少動作,難不成現在還想在股份的事上也橫插一腳?可是按年齡論資歷,怎麼也不可能輪得上他……


幾個人都是滿肚子的疑問,可他們正想打探,探視時間卻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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