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門被推開,吳惟安出現在面前:“殿下,您該回了。”
太子下意識抬起頭。
看到吳惟安一身的雨水,太子一驚:“外頭下雨了?”
吳惟安點點頭,抹了抹頭上的雨水,遞給太子一把傘:“殿下,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太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傷口隱隱作痛,肚子也餓。
他接過吳惟安的傘,眼睛上上下下看著吳惟安,又是一驚:“你怎麼淋成這樣?”
“外頭雨勢不小。”吳惟安道,“下官本已睡下了,但怕太子還未歸,特意過來看看。還好下官過來了,否則殿下要在這待到何時?殿下,您箭傷未愈,還是小心點好。”
太子和吳惟安一起走出去:“今日一見,才知管轄一州民生不是件容易事。孤剛才看了看,惟安你這些時日,做得實屬不錯。那謝家一事,你做得更是好。就算孤是你,斷斷也做不成這樣啊!你當日法場重傷,還能撐著身子直到那謝斌人頭落地。孤這小傷,又算得了什麼?”
吳惟安聞言,謙虛的一笑:“殿下謬贊了,這本是下官的分內之責。”
兩人走到了門口,冷風灌進來,吹得兩人的衣裙紛飛。
吳惟安打開傘,傘一角破了個洞。
他調了一下傘面,步入雨簾之中。
舉止自然大方,似乎雨傘有個洞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太子也打開了傘,他的傘面完好,而且傘要比吳惟安的大些。
太子將這些看在眼裡,微愣。
太子自小身份尊貴,宮內宮外不知多少人想巴結他,各種獻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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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太子向來很討厭這些事,他更喜歡能把事情做好的人。
而這吳惟安,短短數月就把涼州的事務管得井井有條,而且心細如絲。
雨夜給他送新傘,他自己卻用舊了的破傘。
風刮過來,太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依雲汐的性子,怎會讓你用這破了的油紙傘呢?”
吳惟安吸了吸被凍得通紅的鼻子,笑道:“殿下,下官與夫人不同,從小家境貧微。能有把傘,便已是幸事,更何況隻是破了一個小洞?臣前幾日巡視堤壩時,也順道去看了幾家百姓。一家七八口人,可卻隻有一把傘,大人們舍不得用,都留給孩子與老人吶。”
太子一時,心下震撼。
他忙多問了幾句,吳惟安一一作答。
兩人之間一來一往,交談之中,太子發現,他與這吳惟安在政事上想法居然出乎意料地一致!
實乃知音啊!
短短幾步路,偏房便到了。
太子還有些依依不舍,他還想多和吳惟安聊聊。
不過,偏房門口等著個人,正是寶福。
寶福手裡端著碗還冒著熱氣的姜湯,對著太子福了福身:“殿下,您總算回來了。小姐可擔心您了,特地吩咐奴婢送姜湯過來。小姐還說,殿下定然還沒用晚膳,廚房已經在備菜,再過一會兒就能送來。”
太子一時之間,心下頗暖:“雲汐費心了。”
寶福看向吳惟安,臉上掛著層硬擠出來的笑容:“姑爺,小姐讓您接回太子後早點回房喝姜湯。”
本想拉著吳惟安在聊一聊的太子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道:“惟安你快回去罷,莫讓雲汐久等。”
吳惟安:“……”
他這是給人做了嫁衣裳?
*
從這晚起,雨越下越大,不曾停過。
沒幾日,涼州城水便漫了進來。但幸好涼州城的堤壩狀況良好,城中水最深的地方,也隻到腳踝。
吳惟安和太子白日幾乎都待在一起,忙著疏通涼州城的水。
城裡的情況越來越好,雨雖還下著,但水也不曾高過人的腳踝。
可清河郡的情況,卻完全相反。
清河郡的縣令特地派了人快馬加鞭趕到涼州,來找吳惟安。
府堂之中,太子坐於主位,吳惟安坐在側位。
清河郡的來人一身的水,直接跪倒在地:“大人!清河郡發了大水,堤壩被衝毀,如今城裡已水漫金山!縣令大人實在沒有辦法,特地派小人請吳大人出手援助!”
吳惟安蹙眉:“你仔細說說,清河郡裡水位到哪,百姓們情況如何?”
那人抹了把水,語氣焦急:“小人來的時候,水已經滿到成年人的肩處。家中宅院建的高的百姓,隻能住在最高層。隻有一層的宅院,已經完全不能住人了。府衙裡頭,已收了不少百姓,但如今食物被褥都不夠,人手也不足。有很多百姓困在樹上,甚至很多人,都被衝走了……”
吳惟安眉目微沉,這情況比他想得嚴重許多。
-
一到雨天,紀雲汐便不太愛出門。
她懶懶地窩在美人榻上,聽著外頭雨聲小憩。
忽而,晚香匆匆而來:“小姐。”
紀雲汐睜開雙眸,眸中並沒有太多睡意:“何事?”
“今日晨間,布莊的掌櫃在店裡發現了這一封插在梁上的信,信寫著小姐親啟。”晚香將那份信遞了上來。
屋外雨勢密如針,狂風而過,吹得四處窸窣作響。
心裡一絲涼意泛起,像是水面的漣漪,越擴越大。
紀雲汐看著那封信,一時之間沒敢接。
晚香恭敬舉著,臉上微微疑惑:“小姐?”
紀雲汐閉上雙眸,而後睜開,伸手拿過。
她一點一點拆開。
信上寫著幾個字:
清河郡有清遠侯夫婦當年死亡真相……
紀雲汐長久盯著那幾個字。
她就知道,她爹娘的死,必然有蹊蹺。
她拿著那張薄薄的信紙,一時之間微微出神。
清河郡?
那桂大嬸的娘家便是清河郡。
但桂大嬸紀雲汐讓晚香找人把對方查了個底朝天,她還親自去見過桂大嬸。
紀雲汐可以肯定,桂大嬸沒有問題。可為什麼,這封信會說真相在清河郡?
正當紀雲汐在思索時,紀明焱和紀明雙忽而從雨裡跑進來。
“三妹!”紀明焱一向帶著笑的臉上,難得連一絲笑都沒,他語氣沉重,剛想把懷裡的信拿給紀雲汐看,便看見紀雲汐手裡也拿著一封。
慢紀明焱半步的紀明雙身上,也有一封。
一模一樣的信,寫著一模一樣的字。
紀雲汐垂下眼眸,眸光很冷。
這背後之人,生怕紀雲汐收到信後瞞著兩位兄長,還特意給兩位兄長也送了一封。
這說明什麼?
說明清河郡是,陷阱。
紀雲汐心裡有些亂,她先安撫了兩位兄長:“六哥七哥,切勿衝動,此事我們需從長計議。讓我想一想,你們也回去想想罷。”
紀明雙和紀明焱道了好,便離開了。
-
這夜,吳惟安很晚才回房。
可到了房中,紀雲汐也還未睡下,而是正襟危坐在美人榻上發呆。
吳惟安腳步一頓,他反手關上門,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走近:“可是發生了何事?”
紀雲汐從深思中回過神,她看了看他那張神色寡淡的臉,問:“你又發生了何事?”
吳惟安挑眉:“我先問的你。”
紀雲汐:“你先說。”
吳惟安頓了頓,無奈道:“我和太子要去趟清河郡。”
紀雲汐霍然抬起頭:“清河郡?”
“嗯。”吳惟安走過去,在紀雲汐腳邊坐下,“清河郡突發大水,該縣共有七萬多人口,不是個小數目。雖我對清河郡隻有監管之職,但我還是得過去看看。”
“明日準備一天,後天一早出發。”吳惟安看她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便多說了幾句,“你放心,後天走,大概兩日後便回。我和太子隻是走個過場,將物資和涼州軍送到清河郡後,並不會久留。”
紀雲汐垂下眼眸,唇角勾了勾:“巧了。”
吳惟安:“?”
第161節
紀雲汐從一旁拿出三封信,遞到吳惟安面前。
吳惟安看著手裡頭的信,目光深如此時外邊的雨夜。
紀雲汐幽幽道:“這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啊。”
她盤著雙腿,單手撐在右膝之上,臉上在笑,但笑意泛著寒霜:“我倒真想看看,這清河郡到底有什麼。”
吳惟安眸光很深,他將信按照折痕一模一樣折回去,忽而輕聲道:“要我說,你和你兩位兄長最好不要去。”
紀雲汐嗯了一聲:“我知道。”她看向他,“可我之所以跟著你來涼州,便是等這一天。”
“我不能不去。”
紀雲汐斬釘截鐵道。
吳惟安偏頭看著她,抬手理了下她額邊發髻,語氣輕柔且隨意:“那便去罷。”
*
第二日,天還黑著時,涼州府衙後院的人悉數起了。
雪竹向來是家中起得最早的人,他正戴著鬥笠掃水。
他先掃的太子住的偏房外,因為這麼早,這太子一定不會起,他可以在太子醒前掃完。
可沒想到,太子居然起了!
太子一臉震驚:“雪竹?你怎得這麼早就開始掃水?孤就說,孤這幾日起來,都發現院外水沒有積下多少,原來是你每日都在替孤掃水?”
雪竹:“。”
太子:“你這般站在雨中,可冷?這麼早,你可用過早膳?”
雪竹:“。”
吳惟安用完早膳後,便撐著傘和太子一同去了涼州糧倉。
他們要將糧倉中糧草的一部分裝車,運往清河郡。
庾吏候在一旁,恭敬問道:“大人,米要裝多少?”
吳惟安看著面前一袋一袋上好的大米,沉默了好一會兒:“就裝個十幾袋罷。”
旁邊的太子聽見,忙匆匆走了過來:“十幾袋怕是不夠。”他問庾吏,“這裡一共多少袋米?”
庾吏答道:“回殿下,共六百二十一袋。”
前頭怕涼州水患嚴重,故而囤了很多米。
但現下,涼州情況還好,而且百姓手裡也都有不少糧食,故而沒怎麼用上,都還在這倉房裡堆著。
太子想了想:“先裝五百袋走。”
吳惟安欲言又止。
最終,吳惟安趁著太子在忙這忙那時,悄無聲息離開了糧倉,回了家中。
到了家中他發現,家裡也在裝車。
那寶福正指揮著人,從家裡糧倉搬米。
吳惟安:“?”
他去找了紀雲汐,紀雲汐正在房內收拾行李:“你怎麼回來了?”
“太子似乎比我做得好,我就交給太子主持局面了。”他看了看她,“家裡不需要留些米糧嗎?”
紀雲汐道:“我會留一個月的量,其他都運到清河郡去。”
上輩子,紀雲汐後來功成名就,有了錢也有了闲後,去做過志願者。
她大概清楚,這種天災人禍的地方,會有多缺物資。
多運一些過去,總是沒錯。
*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清河郡。
吳惟安和紀雲汐夫婦倆一輛馬車,紀明焱、紀明雙和太子一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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