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24-11-11 15:14:453914

  偏偏陳氏還要在他的傷口上撒鹽,扯高了嗓子說道:“侯爺,你總算回來了。剛才永平侯府送了新年禮盒過來,你來看看,聽說這些禮盒,都是洪三小姐幫襯著準備的呢。”


  屋裡人聽到這話,一起望著傅霆州笑。傅霆州坐在視線中心,但感覺不到絲毫歡喜。他連笑容都欠奉,漠不關心道:“知道了,放一邊吧。明日我去給武定侯和永平侯拜年,到時候我會說的。”


  丫鬟都喜氣洋洋捧來禮盒了,聽到傅霆州的話,她們齊齊愣住。然而侯爺當真沒有絲毫好奇的意思,一眼都沒往她們這裡掃。丫鬟討了個沒臉,趕緊抱著東西退下。


  陳氏卻不當回事,依然高高興興說著議親的事:“等過了二月,你祖父的孝守完了,你就能和洪三小姐定親了。洪三小姐出身高貴又賢惠孝順,等過門後,肯定是個好主母。”


  傅霆州坐在位置上,聽陳氏兀自說得歡快,心想祖父看不上這對夫妻,真沒有冤枉他們。沒眼力勁便罷了,孝期議親這種事,能公開說嗎?


  傅霆州冷冷打斷道:“祖父孝期未過,不得宴飲嫁娶,母親慎言。”


  陳氏接二連三碰了軟釘子,終於感覺到傅霆州情緒不對了。她詫異地瞧著傅霆州臉色,思索片刻後恍然大悟,自覺明白傅霆州興致不高的原因了:“侯爺,你在想朝堂的事嗎?怪我,你今日去了陸大人府上,肯定商談了好些正經事,我還一直拉著你說家長裡短……”


  傅霆州聽到那個名字,實在沒什麼好心情,冷聲道:“和他沒關系。”


  “竟然不是陸大人?”陳氏吃驚,她拍了拍胸脯,故意和身邊的妾室庶女顯擺道,“那就好。這位陸大人可不是好相與的,前段時間的貪汙案就是他查出來的吧?京城好些人家被抄家,最後竟然連首輔也不清白,真是嚇人。”


  女眷們不太懂朝堂鬥爭,但對於前段時間的抄家風波都心有餘悸。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抱怨了半天,誰都不敢提那位陸指揮使。哪怕這個人僅比傅霆州年長兩歲,如今已官拜三品,出入御前,大權在握,從擇婿角度來看,這是一個比傅霆州更出色的青年才俊,但京城沒有女眷想嫁給他。


  陳氏就算有意顯擺,她對朝堂的認知也僅有那麼一點,很快就沒的可說了。最終,女眷的話題還是落到吃喝玩樂上。


  再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了,女眷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出門遊玩的機會,傅家四個小姐都等著這一天呢。陳氏接到女兒的暗示,問傅霆州:“侯爺,過幾日上元,你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傅霆州聽著莫名其妙,“一個普通的節日而已,能有什麼打算?”


  作者有話說:


  陸珩:你沒打算,不巧我有很多。


第35章 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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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氏一聽就知道傅霆州完全沒開那一竅。或者說,並非他不懂男女之事,而是他不喜歡洪三小姐。


  不喜歡的女子,自然不會放在心上。而真正中意的人,無論做什麼,哪怕看到一片葉子落了,都會想到對方。


  陳氏不信,如果現在王言卿在,傅霆州會不準備上元遊玩的安排。


  陳氏心裡嘆息,她實在想不通,一個家破人亡、寄人籬下的孤女而已,無父無兄,毫無助力,甚至連嫁妝都拿不出來,這樣一個拖累,哪值得傅老侯爺和傅霆州當個寶一樣捧著?


  老侯爺年紀大了,喜歡小孩子,善待屬下的女兒陳氏尚且能理解,可是傅霆州呢?他從小在京城長大,見識過多少富貴美人,區區一個王言卿,到底哪裡值得他另眼相待?


  陳氏臉色拉下來,明眼可見不高興了。但她念及今天過年,到底忍住了,再次笑著提醒道:“上元節沒有夜禁,難得大家都能出門,好些年輕男女、新婚夫妻都在街上看熱鬧呢。”


  陳氏說完,熱切地盯著傅霆州,就差明著說洪三小姐也會去了。話說到這個地步,便是木頭也該聽懂了,但傅霆州依然無動於衷,說道:“月初母親才遇到埋伏,僅是出門上香都如此,上元尤其人多眼雜,還是算了吧。”


  傅家丫鬟小姐都眼巴巴期待著,聽到傅霆州的話,她們驟然泄氣,知道今年沒法出門了。陳氏有些惱了,語氣中都帶了急意:“你到底是怕出事所以不想出門,還是不滿意我給你挑的媳婦,故意推脫不去?”


  四個小姐一聽都嚇了一跳,嫡出的傅二姑娘飛快瞥了眼傅霆州的臉色,笑著去拽陳氏的衣袖:“母親,你說什麼呢?二哥隻是覺得危險,他是為了我們好……”


  其他丫鬟、小姐也見機說好話。沒人安慰還好,一旦有人捧著陳氏,她心裡的火又竄了起來,越發得理不饒人:“他若真有這孝心倒好了。隻怕他嘴上不說,心裡卻怨恨我,所以才處處和我對著幹。”


  “大好的日子,都少說兩句吧。”太夫人先前一直沒有說話,此時沉沉開口道,“幾個姑娘都在家裡關了一年了,好容易碰到一回節慶,讓她們出去熱鬧熱鬧也好。侯爺不願意麻煩就算了,陳氏,你們幾個帶好人手,別讓人衝撞了姑娘們。”


  太夫人這樣說,傅霆州這個晚輩還能怎麼辦,隻能說:“祖母這是說什麼話,孫兒隻是擔心賊人再次埋伏,傷害了母親、妹妹,哪裡是怕麻煩?祖母放心,孫兒這次定會好好安排侍衛,親自護送,絕不會讓人有機可乘。”


  傅霆州終於松了口,在座幾個姑娘都露出笑意,連陳氏臉色也放松了。傅昌的妾室一聽,趕緊央求傅昌,傅昌被美人們哄得開心,大手一揮,所有人都一起出門。


  傅霆州冷眼看著這一幕,覺得無比諷刺。陳氏說的沒錯,他確實不耐煩應付洪三小姐,更不想陪她看什麼燈,所以才拒絕了,但安全因素確實是他的顧慮之一。他明確回絕,母親、妹妹卻不管不顧,還和祖母一起施壓,非要達成目的才罷休。


  她們心裡隻有享樂,絲毫不關心他要承擔的壓力。如果是她……


  傅霆州才開了個頭,趕緊打住。他不能再想王言卿了,再想下去,他就要呼吸不過來了。


  王言卿失蹤後他才意識到,原來她在他生活中已經這麼重要,衣食住行,坐臥起居,處處都有她的氣息。也是王言卿失蹤後,有其他人對比著,傅霆州才發現卿卿是多麼溫柔懂事,體貼入微。


  她像水一樣寧靜包容,不爭吵不邀功,從不張揚自己的存在,卻為他打理好方方面面。很多話他不需要說,卿卿自然會懂,很多想法傅霆州隻冒了個頭,卿卿就理解了,之後自會按照傅霆州的心意做。


  傅霆州和王言卿待久了,自然而然覺得世界上的女人都是如此,沒什麼特殊。他就像一條生活在水裡的魚,大肆浪費著自己的資源,等他被慣壞後,池水卻突然幹涸了。他被赤條條拋在岸上,越來越無法呼吸。


  他們在這裡熱熱鬧鬧說這話,飯廳裡丫鬟已經把年夜席擺好了。一個穿著鵝黃比甲的丫鬟進來,行禮道:“太夫人,侯爺,席面準備好了。”


  眾人次第起身,太夫人顫巍巍從羅漢床上站起來,丫鬟、姑娘們連忙上前,扶著太夫人往飯廳走。其他女眷跟在後面,歡聲笑語,花枝亂顫。


  傅霆州落在最後,看著這一幕神思恍惚。


  鎮遠侯府和武定侯府、永平侯府這種從開國傳承至今的家族比起來,當然不敢說人丁興旺,但在京城定居二十多年,傅家人數也不算少。往年過節的時候,傅家旁支叔伯都會來給傅老侯爺拜年,叔叔嬸嬸姐姐妹妹團聚一堂,根本記不清誰是誰。傅霆州嫌棄人吵,都是和王言卿單獨待著。反正傅老侯爺寵他,他不出席根本沒人敢說,唯獨正宴他才會露面,但身邊也總跟著王言卿。


  那些人陪著太夫人、陳氏說話,傅霆州便帶著王言卿,單獨找個小隔間消遣。傅家兄弟姐妹想過來和傅霆州套近乎,傅霆州心情好就說幾句話,心情不好,帶著王言卿就走了。他理所應當地覺得,王言卿和其他人不同,她是屬於他的。無論他去哪裡,隻要他回頭,她就永遠都在。


  但是現在,傅霆州回頭,身側已經找不到王言卿的痕跡。她像他天亮時分做的一場幻夢,被陽光一照,就隨著霧消失了。


  唯餘他,無法釋懷,念念不忘。


  陳氏身邊的一個丫鬟發覺侯爺沒跟來,趕緊回來請,小心翼翼給傅霆州賠不是。她一邊說話一邊偷看傅霆州,她正是一個月前給王言卿送湯的丫鬟,現在王言卿沒了,她終於能和侯爺說上話,心裡止不住地竊喜。然而傅霆州的表現和她想象的大相徑庭,侯爺一眼都沒看她,更沒有注意她引以為傲的身段,他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一言未發便大步走了。


  丫鬟大失所望,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精心搭配的衣服,惱恨地跺了下腳,快步追上。


  飯廳裡已經有許多人在尋他了,傅霆州進門,其他人才長松一口氣,趕緊招呼傅霆州坐。年夜飯分好幾席,傅霆州、太夫人等人坐正席,其餘少爺、姑娘、姨娘各有各的席面。傅霆州下意識要走到側面,兩邊人紛紛讓他坐主位,傅霆州這才意識到,祖父死了,他是傅家現在的當家人。


  傅霆州坐在曾經祖父的位置上,他落座後本能回頭,仿佛看到一個冰魂雪魄的女子隨著他坐下,緊挨在他身側。她穿著紅色裙擺,白色比甲,邊緣綴著蓬松的絨毛,色清塵不染,無暇到極致反而生出一抹豔色。


  她的身影一瞬間和白日某個背影重合,傅霆州正待細看,旁邊傳來其他人的張羅聲:“快把那盆花搬走,沒見礙著侯爺了嗎?侯爺,您還有什麼不滿意?”


  傅霆州眨眼,那個女子消失了,他身邊根本沒有人,唯有一些丫鬟快步跑過來,將他側面的盆栽搬走。傅霆州收回視線,看著眼前這桌菜,毫無胃口。


  眾人上桌後才發現少了雙筷子,陳氏生氣,扯高了聲音指揮丫鬟去取碗筷來。傅霆州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怎麼沒給卿卿留?”


  這話一出,喧鬧的大堂靜了靜,那些溫柔的、嬌媚的、活潑的、文靜的女子全部停下說話,片刻後,才有人圓場般說道:“今日大喜的日子,王姑娘不在,留筷子恐怕不妥當。”


  “怎麼不妥當?”傅霆州面無表情,眼睛像寒刃一樣朝說話的人看去,“她不是傅家的人嗎?”


  傅霆州是傅钺親手帶大的,如今二十歲,已繼承侯位,出入朝堂。他在鎮遠侯府裡是人人仰慕而敬畏的存在,他的視線望過來,根本沒人敢接。


  傅霆州一回來,侯府裡的氣氛自動熱鬧起來,如今他一冷臉,廳堂裡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陳氏臉上掛不住,說:“侯爺,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說不定都死了。家裡還有老人呢,你在桌上擺一副空碗筷,要是召回什麼來,多不吉利!”


  陳氏輕飄飄說出“死”這個字,完全不覺得落崖摔死個人算什麼大事。但傅霆州卻聽不得,他耳膜宛如被針重重刺了一下,他心情不好,臉上自然而然帶了出來:“她是替我擋箭才摔下去的,母親覺得不吉利,莫非認為那天該死的人,是我?”


  陳氏一聽這話臉色也沉下來,砰地一聲撂下筷子:“大過年的,說什麼死不死的?呸呸呸,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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