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再也不會有痕跡留下,卻不知道有人就算從地獄爬出,也日日承受著烈火煎熬。
喻澤川說話時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脖頸不慎碰到刀刃,擦出了道道紅痕。陸延下意識將匕首往裡面收了收,全然沒注意到角落裡躺著的蔣博雲不知何時蘇醒了過來。
蔣博雲睜開混沌的眼,視線內一片血紅,身上無一處不痛,無一處不疼。他艱難抬手摸向額頭,卻觸碰到滿手鮮血,黏膩到近乎幹涸。
地下室內的排氣扇不停轉動,一片又一片的扇葉陰影掠過頭頂,讓人眼前發暈。
蔣博雲喘了口粗氣,大腦的疼痛讓他思維遲緩,記憶中最後一幕畫面卻是他坐在沙發上打電話,忽然被男人從身後用刀刃抵住的情景。
“蔣博雲,好久不見。”
低沉冰冷的聲音從耳畔響起,熟悉而又陌生,
對方穿著一身暗色的衣服,幾欲融入黑夜。帽檐下是一張清冷銳利的臉,目光桀骜,除了右臉那條疤有些陌生,一切都是蔣博雲午夜夢回時最膽寒的模樣。
“喻……喻澤川……”
蔣博雲見狀面色煞白,幾欲把膽子嚇破,之前就有人提醒他喻澤川最近好像出獄了,他還刻意調查了一番,但私家偵探傳來的消息卻說喻澤川隱姓埋名去了一個偏遠的小鎮生活,似乎沒有再回a市的打算。
蔣博雲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私家別墅裡,感受到後腰抵住的刀刃,他驚慌擺手:“澤川……你冷靜一點……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千萬別動刀……錢和公司我都可以還你……”
這棟別墅還有兩個保安,蔣博雲試圖拖延時間等他們過來,喻澤川卻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圖,輕飄飄反問道:“怎麼,在等你那兩個半死不活的保鏢?”
蔣博雲身形一僵:“你什麼意思?”
他話音未落,腹部忽然傳來一陣布料撕裂的聲音,那人下刀又快又狠,導致蔣博雲愣了幾秒才感受到疼痛。
他不可思議低頭,隻見腹部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身上白淨的襯衫,還在滴滴答答下落。
“沒什麼意思,他們都被我打暈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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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澤川面無表情攥緊刀尖,狠狠刺入,攪動,蔣博雲疼痛到一度彎腰作嘔,他的慘叫聲響徹房間,卻沒有誰會聽見。
“啊啊啊啊!!!!!”
郊區別墅就是有一點好,安靜;富人的房子也有優點,那就是足夠隔音。
綁架陸延的時候喻澤川就學會了一件事,千萬不要聽這些人的廢話。
喻澤川仰頭深吸一口氣,鼻翼間充斥的血腥味一度讓他感受到了愉悅,聲音低沉緩慢,卻格外清晰:“錢,你可以還,公司,你也可以還,但監獄裡的那五年,還有我爺爺的命……”
他倏地抽出刀刃,再狠狠原路刺回,低聲問道:“蔣博雲,你拿什麼還?”
喻澤川忽然搖頭:“還是別還了吧,把你的命給我就好……”
蔣博雲竭力掙扎,然而他是無論如何都鬥不過一個瘋子的,腹部的傷口被反復刺穿,疼到近乎麻木。他最後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狠狠將喻澤川一把推開,慌不擇路朝著前方逃去,留下一地蜿蜒的鮮血。
蔣博雲跑得踉踉跄跄,最後終於支撐不住摔倒在地。
喻澤川拎著刀,不緊不慢追上來,看見他時的第一句話,問的卻是:
“陸延呢?”
蔣博雲聞言神情一瞬間從痛苦轉為錯愕:“陸延?!”
他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什麼,震驚看著喻澤川身上的衣服,越看越覺得眼熟,分明是那天和陸延一起逛商場的男人。
蔣博雲的腦子“嗡”一聲亂成了一鍋粥,不可置信搖頭:“你……陸延……不……不可能……你們是什麼時候背著我糾纏在一起的?!”
喻澤川什麼也沒解釋,他眼角餘光一瞥,忽然發現地下室的暗門,直接將蔣博雲從地上揪起來朝著前方走去,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思,惡劣出聲:“你可以和他糾纏在一起,我為什麼不行?”
這件事仿佛成了壓垮蔣博雲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捂著劇痛的腹部,氣得渾身發抖,心知死期在即,忽然癲狂笑出了聲:“喻澤川!你他媽的不會真以為陸延喜歡你吧?!他就是一個嫌貧愛富的賤人,嘴裡沒一句真話……”
“老子從上學的時候就忍你很久了!”
“你不就是家裡有點臭錢嗎,天天裝什麼大少爺脾氣,發病的時候還不是像條狗一樣躲在角落裡,誰會喜歡一個神經病呀哈哈哈哈……”
“你這種人……這種人永遠不會得到真心的……要不是為了錢,你以為我會看上你這種貨色嗎……”
蔣博雲越笑越癲狂,到最後已然有些神智不清了,直到湧出的鮮血嗆到氣管,這才咳嗽著熄了聲。
喻澤川好像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一言不發打開地下室的門,直接將他推了進去。
轟然一聲,塵埃四起。
……
蔣博雲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身,已經失去了理智,此刻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陸延也好,喻澤川也好,這兩個人都該死!
蔣博雲撿起了地上的板凳,面色猙獰,直接照著陸延後腦狠狠砸了過去,速度快得能聽見勁風聲——
“砰!”
說時遲那時快,喻澤川忽然一把推開陸延,側身避開了蔣博雲砸過來的椅子。他手中寒芒一閃,抬腳踢中蔣博雲的腹部,趁對方倒地時拔刀狠狠向下一刺,正中咽喉——
“噗!”
數米高的鮮血從蔣博雲喉間噴濺而出,喻澤川及時偏頭避開,但還是濺了滿身,鼻翼間充斥著濃鬱的鐵鏽味,視線被染得一片猩紅。
陸延在旁邊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卻見蔣博雲面色扭曲,身形抽搐著痛苦死去。而喻澤川利落拔出刀刃,蒼白的側臉濺上斑駁的血跡,美得詭異又令人心驚,正朝自己一步步走來。
原來他的袖中還藏著一把刀。
但陸延無法再騙他第二次了。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包裹住全身,黏膩,湿濡。
陸延猝不及防被喻澤川扼住咽喉,又一次狠狠抵在了牆上,刀刃貼著皮膚,已經陷下去了幾分。他心中慌亂,知道自己逃不掉,但仍有些不甘心,固執想得到一個答案:“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喻澤川垂眸睨陸延的咽喉,語氣毫無感情:“我從來就沒信過你。”
陸延:“為什麼?”
喻澤川聞言唇邊的弧度一頓,然後緩緩落下,看起來並不高興。他喉結滾動,最後在陸延耳畔冷冷吐出了兩個字:“蠢貨……”
“喜歡吃抹茶蛋糕的是薛晉,不是我……”
抹茶蛋糕是薛晉喜歡吃的。
青椒肉絲也是薛晉喜歡吃的,隻是那天的青椒發苦,所以都剩了下來。
喻澤川在監獄裡待了五年,他不挑食。
他喜歡黑色的衣服,隻是喻老爺子喜歡他穿亮色,所以他在公司總是穿淺藍淺白。
“你親口說喜歡我,卻一個問題都沒猜對,臨死前還要騙我一次。”
喻澤川注視著陸延震驚的臉,一點點收緊指尖,帶來瀕死般的窒息。他扯了扯嘴角,明明在笑,卻比哭還難看:“陸延,我說過,我最恨別人騙我。”
他緩緩搖頭,額角青筋浮起,通紅的眼眶到底還是落下了一滴滾燙的淚意:“我這輩子從來都沒得到過別人的真心。”
“一次也沒有。”
“你也是假的……”
陸延艱難掙扎,拼著最後一口氣問道:“你喜歡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
這件事仿佛很重要,他哪怕瀕臨死亡,也要執拗問出一個答案:“喻澤川……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什麼……”
喻澤川的動作頓了頓:“重要嗎?”
陸延睫毛顫抖:“很重要,萬一我們還有下輩子呢?”
還有,
“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利落的死法,我怕疼。”
像他們第一局見面的那種死法,就很好。
窗外漆黑的天幕不知何時露出了一抹魚肚白,塵埃在空氣中緩緩跳動,明明已經黎明將至,地下室卻分不到半點陽光。
喻澤川緩慢舉起刀尖,對準了陸延後背,然後利落刺入。刀尖每深入一寸,鮮血湧出的速度就快一分,他們卻以情人的姿態親昵相擁。
喻澤川閉目貼近陸延耳畔,喃喃自語:“五年,太久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但在久遠的以前,還是會有喜歡的東西:“我喜歡吃黑巧克力,喜歡在下雨天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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