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年閉目道:“我此生機關算盡,為江山,為君王,都是為了旁人,生平第一次遇見為我機關算盡的人。”
“玉嶂,這樣的人我沒見過,由不得我不喜歡……”
趙玉嶂聞言頓了頓,正欲說些什麼,卻見院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名黑衣男子,他身上滿是血汙,連滾帶爬撲倒在商君年腳邊,扔出了一個不啻於平地驚雷的消息:
“不好了國相!風陵王回城途中忽然遇到一群刺客襲擊,被人一劍刺心,性命堪憂啊!”
商君年和趙玉嶂聞言臉色齊齊一變,商君年率先反應過來一把攥住來者的衣領,目光陰鸷得好似要吃人:“你說什麼?!”
那人欲哭無淚道:“王爺呼吸沒了,脈象也沒了,恐怕是死了!”
轟隆——!
商君年聞言大腦一片空白,就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連站都站不穩了。他艱難睜大眼睛,卻隻看見庭院一地落花,明明是初春三月,卻偏偏呈現衰頹之景。
陸延,死了?
第79章 魂遊
一劍刺心。
無論是商君年,亦或者陸延自己,都沒有料到今日的變故。
陸延原打算帶著隊伍回城,卻沒想到中途遇上過來尋仇的骓靈,對方帶著一群打扮怪異的蠱師,近百人圍著他們又唱又念,聲音無孔不入地往腦子裡鑽,讓人頭痛欲裂。
陸延無暇思考對方是怎麼找上來的,立刻與骓靈纏鬥在一起,他劍鋒直直刺出,欲取對方性命,誰料骓靈掩在黑袍下的面容卻忽然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對方缺了一根食指的右手上戴著許多樣式怪異的銀色攝魂鈴,嗡嗡震動起來:
“今日教君魂魄離,閻羅殿前早託生!”
“今日教君魂魄離,閻羅殿前早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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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骓靈的念念有詞,陸延一瞬間好似喪失了對這具身體的控制權,連劍都攥不住了。他震驚瞪大眼睛,隻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硬生生剝開了自己的靈魂和肉體,痛得目眦欲裂,眼睜睜看著自己魂魄離體,而那具肉身被骓靈一劍刺中心髒,直直從馬上掉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骓靈見狀瘋狂大笑,猛然拔劍後退:“功成!撤!”
系統的警告聲在耳畔瘋狂作響:
【警告!警告!遭遇不明力量幹擾,魂魄體失去存儲容器!!】
【警告!警告!魂魄體處於崩潰邊緣!】
【警告!警告……】
警告你奶奶個腿兒啊!倒是想想辦法啊!
陸延的魂魄飄散在上空,說不出話,也落不了地,隻能在心裡瘋狂罵娘。冥冥中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牽引著向上飛去,而那顆黑色的心髒則緊張跟在旁邊,焦急說著些什麼:
【不好了宿主!那個黑袍怪人居然會攝魂術,對空間體造成了幹擾,那具肉身你暫時回不去了,我先找個地方暫時安置你的魂魄,不然你很快就要消散了!】
陸延聽不見系統在說什麼,他隻看見原本放晴的天空忽然間風雨大作,電閃雷鳴,四周的烏雲聚集起來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漩渦,將他硬生生吸了進去。
“轟隆——!”
一道閃電忽然劃過天空,將古色古香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隨即陷入了潑墨般的暗沉。繡著金線的帳幔逶迤垂地,被風吹開半邊,露出了床榻上昏迷的男子,他眉頭緊皺,嘴裡不安呢喃著什麼:
“今日教君魂魄離……閻羅殿前早託生……”
“今日教君魂魄離……”
婢女端著溫水進來,見陸延像是被夢魘著了,連忙輕拍他的肩膀,在耳畔低聲喚道:“王爺?王爺?”
“!”
床榻上昏迷的男子倏地睜開雙眼,直勾勾盯著她,婢女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陸延盯著眼前的婢女,沒有出聲,半晌才啞聲吐出一句話:“你是……煙波?”
婢女雖不知陸延為什麼要這麼問,但還是怯怯點了點頭:“回王爺,奴婢正是煙波。”
陸延用手撐著從床上艱難坐起身,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怎麼回事,系統不是說要暫時找個地方安置自己的靈魂嗎,怎麼他還是回到了風陵王府?
陸延閉目按著太陽穴:“商國相呢?”
他在郊外遇刺,消息傳回府中,隻怕會將商君年嚇一大跳。
然而婢女卻錯愕問道:“商國相?商國相是誰?”
陸延按揉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煙波,卻見對方臉上滿是茫然,仿佛真的不知道商國相是誰。
“……”
房間內死寂一片,隻有外間雷聲滾滾。
陸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預感,聽不出情緒的問道:“就是商君年,和巫雲太子一起送來為質的人。”
婢女聞言這才從記憶角落尋到這個人,她秀眉微蹙,說出了一個令陸延神色驚駭的消息:“王爺,您忘了,三年之期已到,帝君命使臣獻至寶以換質子歸國,那些質子兩年前就被放回去了。”
“巫雲獻山河劍一柄,換玉嶂太子歸國。”
“東郦獻開國玉璽一方,換闕丹太子歸國。”
“天水獻雪域冰蟾一隻,換無憂太子歸國。”
煙波語罷頓了頓,回憶片刻才不確定的道:“那商君年無人肯換,現在好像還在刑獄裡關著呢。”
她話音剛落,陸延便倏地抬起了頭,目光猶如兩道利劍,讓人不敢直視:“現在是什麼年份了?”
煙波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慌張叩首道:“回王爺,如今是神耀三十七年。”
三十七年……
陸延聞言不禁一陣恍惚,他怎麼會忽然回到五年後?不……確切來說,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上一世,三質子歸國,商君年被棄,這不就是原定的命運軌跡嗎?
陸延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和系統曾經告訴他的時間線有所出入,在既定結局中,質子歸國後沒多久帝君就駕崩了,可如今對方卻多活了兩年。偏偏自從他蘇醒後,系統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連個能解答問題的人都沒有。
最後一場大雨帶走了仙靈僅存的溫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雪花鋪天蓋地落下,覆蓋宮牆綠瓦,將整座皇城籠罩在了慘淡之中。
神耀三十七年,帝君病重,南浔王、姑胥王共同監國,朝堂陷入了某種微妙的動蕩之中。
陸延來到帝君寢殿的時候,還未進門就嗅到了空氣中濃濃的藥味。他腳步一頓,透過層層帳幔,隻見帝君正在宮婢的伺候下喝藥,佘公公侍立在旁,他們兩鬢斑白,好似一夜間都老了許多。
“兒臣給父皇請安。”
陸延跪地行了一禮,得到帝君準允,這才起身入內。
“老三,你怎麼來了,朕聽鶴公公說你前些時日偶感風寒,高熱不退,如今可好些了?”
帝君虛弱靠坐在床邊,皺紋爬上了他那張英武的面容,唇色烏青,就像一隻皮毛黯淡的獅子,但看向陸延的目光依舊慈愛未改。
陸延已經不知道這是不是夢境了,他掀起衣袍半跪在腳踏邊,握住了帝君因為年邁而有些顫抖的手,低聲道:“多謝父皇掛念,兒臣已經沒事了,隻是心中記掛著您的病情……”
“人老了,都會有這一遭的。”
帝君看起來頗為釋然,他拍了拍陸延的肩膀,聲音蒼老,聽起來像在安排後事:“等今年的這場雪過去了,你就收拾東西回封地去吧,如今朝堂動蕩不安,你離得越遠越好,等一切平息了之後再入京。”
南浔王和姑胥王為爭皇位打的不可開交,他們之中無論哪一個當上皇帝,勢必都會打壓陸延,故而帝君遲遲沒想好該立誰為太子。
陸延聞言皺了皺眉,擔心的卻不是奪位之事:“父皇,兒臣聽聞趙玉嶂、柳闕丹、公孫無憂此三人皆已登上皇位,他們昔年在仙靈為質,境遇悽涼,恐懷恨在心,萬一私下聯合攻打仙靈……”
他堪堪起了個話頭,就被帝君抬手打住,沉聲道:“仙靈兵強馬壯,當初既然能勝他們,現在自然也能勝,如果他們非要不知死活地撞過來,朕亦不會手軟!”
陸延一時竟不知帝君是在逞強,還是真的如此自信,但怎麼看都更像前者。面前這位君王好勝了一輩子,定然不甘心在這個時候服輸。
陸延隻好歇了心思,轉而提起另外一件事:“父皇,兒臣想從刑獄裡放一個人出來。”
帝君皺了皺眉:“誰?”
陸延緩緩吐出三個字:“商君年。”
他知道如果想讓帝君松口,必須有個靠譜的理由,垂下眼眸恭敬道:“兒臣心想巫雲並未換他歸國,商君年必然懷恨在心,此人也算頗有才幹,倘若能收為己用……”
帝君聞言閉目不語,短短沉思的一段時間裡,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或許在遲疑要不要把一頭斬斷利爪的野獸放到陸延身邊,又或者在思考陸延身邊是否缺個真正有勇有謀的人。
誠如陸延所說,商君年此人若真能收為己用,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助力。
“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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