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著說道:“我確實不太懂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事情,我也從未曾想要親近過任何一個女子,你不一樣,我很好奇,想要與你在一起試試。順便,也算是報復一個迂腐頑固的家伙。”
他將她攏得更緊了些:“我想對你好,便對你好。你心思太重了,其實大可不必。”
林啾心頭一動,雖然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臉,但她還是執著地抬起眼睛,一廂情願地直視著他。
醞釀片刻,她道:“秦雲奚大約是瘋魔了。我聽到了他與柳清音的對話,他愛柳清音,仿佛愛得失心瘋了。因為柳清音喜歡你,所以他一口咬定他自己是魏涼,逼柳清音和他在一起。我目睹了他發瘋的全過程,所以他要殺我。我隻好逃進秘境躲避,後來險些就死在他的手裡。”
她對他終究是有所保留,並不敢直接告訴他秦雲奚認定他是魔主——萬一這個驚天大秘密是真的,她不確定他會不會當場滅了她。
魏涼的聲音冷了許多,“我知道。遲些會替你報那一劍之仇。”
他避而不談,並不提身份的事情。
林啾也很識相,知道他不願說,便不再多加試探。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若魏涼的身份真有問題,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滅了秦雲奚,以絕後患。
她嘗試著,更加柔和地倚向他,在這一刻,放縱自己再多感受一分來自這個人的溫度。
“你殺了王氏的大劍仙?”她問。
“嗯。”他懶懶地應了一聲,手掌隔著衣裳,輕輕撫了撫她的背,“十七八個吧。”
林啾:“……”
他用下巴抵了抵她頭頂的烏發,聲音輕得如同嘆息一般:“他們都得死。”
輕飄飄的語氣。
像是那種心理不大正常的殺人狂魔。
林啾真誠地建議道:“其實我覺得王氏可以先放放,你是不是先把秦雲奚捉了,免得他給你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畢竟是你的大弟子,放他在外頭胡言亂語恐怕有損你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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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涼沉默了一會兒,隻有輕淺的呼吸微微拂著她的發。
若不是他的幽淡冷香味道斷斷續續侵襲著她,她簡直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隻留下一個空殼子在應酬她。
終於,他緩緩開口:“他們二人藏身在一處凡鎮。我有個承諾在身,暫且動他不得。”
“什麼?”她下意識地問道。
魏涼卻沒有回答,隻將手放到她的烏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撫著。
林啾的心微微一沉。聽他話中之意,恐怕是與柳清音之間的承諾?
否則,他怎會知道他們的藏身之地?他能殺死十七八個王氏大劍仙,又怎麼可能讓自損修為至元嬰的秦、柳二人逃脫?必定是故意放了他們一馬。
她問過,他沒答,她不可能再問一次。
林啾也說不上來自己心頭是什麼滋味。若說醋,倒也不至於。但他的避而不答,再一次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她和他之間的不對等。
不對等的兩個人,是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冷靜下來。她知道這樣的感情絕對不是愛情,他對她的感情,也許就像寵愛一隻貓兒狗兒,她可以在他懷中撒潑,也可以蹬鼻子上臉恃寵而驕,但她卻無法阻止他將其他的貓兒狗兒帶回來養。
他感覺到她的身體變得僵硬抗拒,便將她往懷中緊了緊,忽然,他停下動作,疑惑地“嗯?”了一聲。
林啾也感覺到了。
她輕輕推開他,從懷中掏出了那隻黑鴉。
她用靈氣緊緊包裹著它,替它把羽毛清理得很幹淨。到了九陽塔中,她那點可憐的靈氣早已經消散了,黑鴉又裂成了兩半,她一次一次把它合起來,可它依舊執拗地分開。
“一隻死掉的畜生而已。”魏涼語氣平靜。
林啾自嘲一笑:“要論對我的心意,這世間無人能與它相比。”
魏涼的氣息詭異地消失了片刻,半晌,黑暗中傳來他略沉的嗓音:“我呢?”
林啾道:“你對我的好,我銘刻於心,有朝一日定會還你恩情。但它舍生相護之情,我這輩子恐怕隻能欠著了。若來世有緣……”
與黑鴉相處的一幕幕湧上心頭,憶起它的黑眼睛裡那滿滿的佔有欲,林啾的面龐不禁微微有些發熱。
她輕輕一咳,道:“若來世有緣,我願與它做夫妻。”
雖然知道這樣的話說出來魏涼肯定很不爽,但林啾此刻並不願意照顧他的情緒。
這也是她最後的執拗和抗拒。
半晌,並沒有等來他薄怒時身上那湧動的暗香。
魏涼的聲音好像離她遠了些,他道:“你好生待著,我去打發了王傳恩,便帶你探一探這九陽塔,取先蒙劍髓。”
既然已經放出話,說秦雲奚與柳清音二人叛離萬劍歸宗還竊了九陽塔中的先蒙劍髓,那自己也不用客氣,隻盡快將此物取出來送給自家小妻子就是了。
黑暗中,林啾不知魏涼心情大好,已暗暗開始給她安排新的機緣。
她心中隱隱有些忐忑。
他把她獨自扔在這個又黑又冷的地方,顯然是一種懲罰。
他又退了幾步,陰冷的黑暗將她團團包圍,她悄悄抱住了胳膊,卻並不後悔。
雖然她已經決定妥協,用自己來換取這個強者的庇護,也接受他的寵愛做他的小嬌妻,盡自己應盡的義務,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交付自己的心。
她也不會瞞他騙他。待他問,她便會告訴他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心意。
他要罰她,她便認罰。
黑石塔門方向,忽然傳來魏涼拂袖的聲音。
隻見兩列晶瑩純白的冰霜在塔壁上蜿蜒而行,所經之處,結成大大小小的冰花,爬滿牆壁。它們泛起微光,雖不甚明亮,卻足以讓她看清塔中的每一個角落。
黑暗像是活物一般,蠕動著湧向壁上的冰花,開始猛烈撕咬。
冰花毫不退讓,與黑暗對峙,不斷發出“吱吱”的湮滅聲。
視線一轉,看見鬥龍委屈巴巴地伏在不遠處,巨大的嘴巴抿成一條上翹的線,要笑不笑,要哭不哭。
魏涼的身影已離得很遠了,他微微側過一點頭,聲音遠遠地傳來:“好生照顧你的女主人。”
他在巨大的石質塔門背後稍微站了一會兒,雖然隔得極遠,但林啾能感覺到他正在收斂身上的氣息。
她心有所感,低頭一望——
隻見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淅淅瀝瀝灑下了不少血跡。
他身上帶著傷!而且,他不敢讓王傳恩知道!所以他才毫不猶豫地答應將她關進九陽塔,一來是保護她,二來,他自己也需要一個絕對隱秘、無人打擾的地方來稍作喘息!
林啾瞬間就明白了很多魏涼沒有說出口的東西。
魏涼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看透。他十分瀟灑地背著身揮了揮手,然後利落地拂了拂袖,塔門大開,他大步踏出去,然後“轟隆”一聲將九陽塔封鎖得嚴嚴實實。
魏涼一走,鬥龍頓時生龍活虎起來,隻見它兩隻前足使勁往前抻,伸了個巨大暢快的懶腰,然後便屁顛顛拱到了林啾身邊,用自己巨大的毛茸茸的身體團住了她。
磨盤大的腦袋“嗡”一下移動到她的面前,衝她直眨眼,還不斷拿自己身上新生那一層灰白的長毛拱她。它想嘗試著伸出狗舌頭去舐她的手背,然而看了看她那隻又嫩又小的小白手之後,它悻悻地縮回了試探的步伐。
林啾的身體被整個團進了毛茸茸裡面,除了嫌它脊背上那排鬃毛稍微硬了一點之外,好像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這鬥龍很會察顏觀色,見林啾不喜歡它的鬃毛,它就地一倒,露出那層覆滿了雪白軟絨的白肚皮。兩隻巨大的、胖乎乎的肉爪捉住林啾,把她小心地放置到了自己的肚皮上,然後四肢一團,將她圈得嚴嚴實實。
林啾:“……”
簡直像是一頭栽進了毛坑!
第34章 皇親國戚?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就在林啾一頭栽進毛坑,懷中薅著滿滿一大蓬白色絨毛,躺在鬥龍又軟又暖的肚皮上打滾的時候,她被魏涼親手關進九陽塔的消息,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大陸各處。
修真界總是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秘法和傳訊手段,隻不過尋常的消息不值得動用這些資源和靈氣罷了。
鄭子玉清點完鄰居小宗門送來的保護費,想起被兒子林冬搞大了肚皮的那個隔壁宗派長老家閨女,忍不住“嗤”了一聲,瞥一眼侍立在旁的女弟子,闲闲地說起話來。
“讓人去盯著青靈劍宗那個姜老頭,別一不留神,叫他把我的寶貝孫孫弄沒了!哼,青靈劍宗這等不入流的小宗派長老的女兒,哪配給我兒做正妻?讓她做妾已經是抬舉了好嗎!還敢不答應?我看他們能犟到幾時!等到肚子大起來,我看著急的是誰!哼,現在拿喬,等到進了門,看我如何磋磨她!”
女弟子在背後撇了撇嘴,甜甜地應道:“是。宗主少年有為,什麼樣子的女人娶不到啊,要我說,若不是萬劍歸宗那柳清音名聲不大好的話,倒也勉強配上得咱們宗主!”
誰都厭惡鄭子玉和林冬,但人家女兒現在攀上高枝嫁給了劍君魏涼,要放在世俗中,那已經是皇親國戚了,惹不得。況且鄭子玉雖不大方,但手中油水多了,自然會漏得比別處多些。
林冬貪玩,少年剛識情滋味,一發不可收拾,與這名女弟子其實也有些首尾。隻不過此女聰明得很,隻圖林冬的靈石資源,在鄭子玉面前倒是瞞得死緊,一昧討她歡心,倒是兩頭都討了好,撈到不少好處。
“就是。我兒將來的正妻,再不濟也得是個劍仙吧!”鄭子玉揉了揉清點了半天靈石和金銀,有些發酸的手腕,道,“算了算了,也不必你們盯著了,替我備轎,我這就親自去一趟青靈劍宗,把我兒的侍妾和和庶長子接回來!我看他們青靈劍宗誰敢攔著!”
女弟子再次悄悄撇撇嘴,心中暗想:‘若不是看那林冬實在不成器,跟了他無甚大前途的話,我早給他生個兒女雙全了,還輪得到青靈劍宗那個小賤婢來生庶長子?呸呸,誰知道是不是兒子?保不齊就是個賠錢閨女。’
心中雖這般想著,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甜美,上前攙起了鄭子玉,笑道:“說起來,那青靈劍宗仗著懷了咱們宗主的龍種,遲遲不將靈脈交出來,是不是太過分了呀!這人呢,就是不能慣著!”
“對!不能慣著!”鄭子玉虛虛點了點女弟子的額頭,笑道,“我都險些忘了呢,這人啊上了年紀就是記性不好,多虧有你幫襯著!待那靈脈收進來,每月我給你多加一成靈石資源。”
女弟子千恩萬謝,哄著鄭子玉往堂外行去。
剛踏入庭中,便見一個男弟子匆匆趕來,臉色頗有些難看。
“稟夫人,大事不好啦,宗主被青靈劍宗扣下了!”
“什麼?!”鄭子玉吊起了眉眼,“他們好大的膽哪!怎麼,想逼我兒在那裡和那小蹄子拜堂成親不成?!想瘋了她的心!我絕對不會答應!”
男弟子瑟瑟縮縮瞟了她一眼,語氣十分為難:“不是的夫人。那姜長老說,說……咳,今日一早,姜小清她懸梁自盡了,宗主有情有義,前去看她最後一眼,結果卻被姜長老扣了,說要,說要閹了宗主,替他閨女報仇來著。”
鄭子玉倒抽了一口巨大的涼氣:“不好!那姜老頭又臭又硬,指不定真敢傷我兒!速速備轎!備轎!他敢動我兒一根毫毛,我讓他青靈劍宗滿宗償命!你,馬上打發人到萬劍歸宗報信,請我女婿親自過來!還有,去叫萬花宗的萬天涯速度過來!我怕那姜老頑固要魚死網破!”
鄭子玉風馳電掣趕到了青靈劍宗。
看門小童被她兩腳踹翻,直直衝了進去。
一進大堂,便看見兒子林冬被五花大綁,直通通地捆在一根長條木椅上,外裳被扒去,中褲也褪了一半,姜長老老淚縱橫,手中拿著一柄亮閃閃的小彎刀,雙腿顫顫地站在林冬身旁。
青靈劍宗的宗主和另外幾位長老正在勸說。
宗主是個年輕人,眉清目秀,看著有幾分稚氣未脫,但言談舉止卻是十分穩重。
隻聽他道:“姜師伯,小清兒與我一同長大,她出了事,我心中也是揣了一把火,恨不得把這小子活活給扒了!可是他們青寅宗如今背靠著萬劍歸宗,雖然那萬劍歸宗是名門正派,不會偏袒徇私,可是這世間多的是趨炎附勢之徒,最可怕的也正是這些人!今日這一刀下去,我們青靈劍宗往後要面對的明刀暗箭,可就數也數不清了啊!尤其是那萬天涯……行事陰損毒辣,隻怕……”
姜長老雙目赤紅:“宗主!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閹了這孫子之後,你便將我逐出宗門!從此我的生死,與宗門無幹!”
年輕宗主笑著嘆息:“師伯啊,咱們宗門雖然不爭氣,成立數百年卻混成個末流小宗,但這點血性,大伙還是有的!我雖是小輩,但得諸位師叔伯看重,將宗門交到我手中,我也隻能觍顏擔了這個職責,不敢負了諸位的託付。今日與你說這些,並不是隻對你一人,而是讓在座師叔伯們都明白,今後的路,可能不大好走。”
他負手踱了兩步:“我知道,大家都不怕死!但誰都有記掛的人,有要保護的人,有舍不得讓他出事的人!現在,要走的,請速速帶著家人離開,我會讓管事將宗裡剩下的資源分一分,帶一份走,算是我這個沒用的宗主最後的心意!”
眾人淚如雨下,氣性衝頭,當即叫道:“不走!我們都不走!姜長老,動手吧!有什麼事,大伙一起擔著!”
“好!”姜長老緊了緊手中雪亮的小彎刀,暗暗下定了決心——閹了這龜孫子之後,便自刎當場,絕不拖累宗門上下。
正要手起刀落,忽聽院中傳來一道高亢尖銳的女子聲音。
鄭子玉尖聲叫道:“給我住手!”
姜長老瞳仁劇縮,手起刀落!
林冬被一團白布塞住了嘴,隻見刀鋒直直衝著自己而來,涼飕飕的陰風先一步撫上自己的皮膚,驚得兩眼翻白,當場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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