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悠然見狀很是高興,當即便抱著他的頭在他臉上響亮地啵了一口,啵得宋仁軒又羞又惱甩開了她。
他二人戲鬧的時候,宋建輝眸色深深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這小子,太記仇了,和他叔叔家的小孫子打架的事都過去有三四年了吧?就因著大人冤枉了他,那麼小的事,他卻一直懷恨到現在。屢屢有這樣的家庭活動,他要麼不去,要麼被逼著去了也是不聲不晌不搭理任何人。
宋建輝為此逼了他很多回,什麼手段都用了,卻是毫無辦法。為此他姑姑和叔叔都沒少說他,說他把自己兒子的性格養得太陰沉。可能這樣的批評聽得多了,宋仁軒就越發不愛見到他們,跟他們見面,除了維持基本的禮貌喊他們一句外,有時脾氣狠了,席上連一口菜都不會吃。
他如此好說話,甚至最後還是主動跟著一起去,那就更是絕無僅有的事情的。
聯想到餐桌上他對謝悠然說的話,宋建輝隻能嘆:這兩人,那是上天注定了的情份。
不過,他堅信,謝悠然最後那句悄悄話是起了作用的,於是趁宋仁軒不注意時他問她:“你最後和宋仁軒說了句什麼?”
謝悠然看著他笑,說了兩個字:“秘密。”
宋建輝:……
看她得意那樣,宋建輝暗暗磨牙,捏了捏她的臉從齒縫裡漏出一句話:“晚點再好好‘收拾’你。”
自然,這“收拾”的含義不言而喻,謝悠然被他這肆無忌憚的調戲給弄得面色發燙心潮翻湧。不過,這一回,她是怎麼也不會告訴他實情的。
因為,她和宋仁軒最後說的那句話是:“宋仁軒,我隻相信你呀。”
其實很久以後,再想起這次跟宋家親戚長輩們並不能稱作愉快的第一次會面,謝悠然都會無比慶幸自己這最後臨時意動的一把努力。
但也或者,其實宋仁軒一開始就是想要陪她一起去的,隻不過,他天性性子別扭罷了。
宋建輝的叔叔就是宛妤生病時,宋建輝帶她們去看病的那個老醫生,他也是那些人裡面,對她態度最為和藹的那一個。
其他人,宋建輝的表兄弟姐妹,甚至包括他的那個姑姑對她也不是說不好,就是無視,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的那種無視。他們都出生於富裕之家,自小優渥的生活,讓他們待人對物天生就帶了某種優越感,對陌生人,哪怕這個陌生人是他們很敬重或者喜歡的親人的未婚妻,要贏得他們的接納都很難,更不要說是喜歡了。
宋建輝的姑姑身邊甚至還跟著另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漂亮精致得幾乎讓謝悠然在乍一見她的那一刻,都忍不住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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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她的介紹很含糊,但一個晚上也足以讓謝悠然了解到他姑姑帶她來的用意:就是告訴宋建輝,他的選擇是錯的,還有更年輕更漂亮更優秀比謝悠然強N倍的女孩子,值得他選,也有得他選。
他們對他擇偶確實沒什麼話語權,但他們也有權表達他們對他在這件事上“獨斷專橫“的不滿。
好在宋建輝全程都握著她的手,跟別人說到謝悠然不了解的事情時還會主動低下頭來跟她解釋,話不多,動作也並不出格,但能恰到好處地令周圍人都覺得,謝悠然是被他所重視的;就是宋仁軒,也一改以前暴戾小霸王的面目,乖巧地依在謝悠然旁邊,雖然照舊的沒什麼表情,但卻也不那麼讓人感覺違和了。
甚至於吃飯時,某個不太嘈雜的時刻,宋家姑姑帶來的那個女孩子含嬌帶羞地給宋建輝挾了一筷子菜(他們把她安排在了宋建輝的另一邊)後,宋仁軒突然脆生生地喊了謝悠然一句:“媽媽。”十分自然地甚至還帶了些儒慕之情地和她說,“給我再挾點那個口味蝦啊,很好吃。”
場上一時靜得連咀嚼的聲音都沒有,眾人看著他們兩個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震驚,甚至有誇張的,連手上的筷子都沒有握住,“當”掉在盤子上。
倒是謝悠然,因為宋仁軒羞惱之下喊過她好幾聲“後媽“,所以,她反而相當淡定。不過沒了那個“後”字,謝悠然心下還是很歡喜的,她又是早憋了一口悶氣,“兒子”如此給力,她這個當“媽媽”的又怎麼可以拖他後腿?
因此,謝悠然也頭一回成功地無視了他們,平靜地轉動轉盤,給宋仁軒挾了好幾隻大蝦。還十分配合地剝掉一隻,親手喂到他的嘴裡。
看著面前這張嫩嫩的小俊臉難得乖巧的模樣,謝悠然還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臉,誇小狗一般地誇他說:“好乖!”
……
謝悠然覺得,她隱隱聽到了抽氣聲,這才發現自己做過火了。尤其是宋仁軒,黑亮得像顆沾了水的葡萄一般晶亮的大眼睛幽幽地瞪了她一眼,還緩緩地,朝她露出了兩隻潔白的大門牙。
小子有些被惹到了。
謝悠然於是討好的對他眨了眨眼睛,輕輕給他順毛,這些小動作看在眾人眼裡,卻是如此親昵自然,就跟親母子一樣的。
那麼挑剔狠戾的宋仁軒居然如此喜歡她,這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
隻有宋建輝偏著看著他們兩個,眉梢微挑,眼裡漫過陣陣笑意。
場上的氣氛很久都有些不太好,後來還是宋老爺子打的圓場,另尋了個話題問宋家姑奶奶:“怎麼阿榮還沒有到?這飯都快吃完了。”
宋姑姑臉色很不好,但自家二哥說話,她又不能不回答,便沒什麼好氣地說:“不回來還好,不回來我能多活幾年,一回來看見他我就生氣。”
她話將落音,一把低沉含笑很有魅力的聲音就自門後響起:“看來我親愛的媽媽對我的意見不是一般的大啊。”
謝悠然微微一抖,聞聲回頭,看到添茶倒酒的服務員推開門退到一邊,自她身後就走進來一個年輕男人,簡簡單單的襯衣仔褲,健而不壯的身材,低沉的嗓音,雕刻一樣的五官,戴著副金邊眼鏡,斯斯文文儒雅得不得了的模樣。
不是白榮又是哪個?
☆、77
他的目光在室內緩緩一掃,就注意到了宋建輝身邊的謝悠然,笑容微微一滯,很快,又平靜得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徑直走到了自己老媽身邊,摟著她的脖子重重吻了一下她的臉,嘻笑著說:“老太太對我的怨氣不要那麼大嘛!”
這位姑奶奶五十多歲的人了,頭發染得烏黑發亮,穿著打扮就跟四十出頭一般,連後輩小孩喊她一聲姑奶奶她都覺得刺耳的,本來給親得緩下來的面色立時就被這句“老太太”給弄炸毛了,順手抓起桌上的筷子就往他身上掼:“滾蛋,看到你我就來氣!”
白榮並不所動,笑嘻嘻地躲開了,還順手招呼服務員再拿雙新筷子過來。跟著走到宋家老爺子和老太太面前,如法炮制地各抱著親了一口,愛嬌地攀著宋老爺子的肩膀說:“還是舅舅好啊,什麼時候都最惦記我。”
他也並不年輕了,但這些動作由他做起來,倒是一點違和的感覺也沒有。
宋老爺子看來是極喜歡他的,對著他時連笑容都比要面對自家兒孫更深一些,聞言笑著拍了一下他:“這兩年又跑哪野去了?個壞孩子,一回來就惹你媽生氣!”
白榮沒有回答前一個問題,隻看了她媽一眼,趴到老爺子耳邊“悄聲”說:“老了就要服老嘛,本來就是祖母輩的人了。”
他用的是說悄悄話的姿態,聲音卻很大,他自己老娘就不用說了,其他人聽了也俱是好氣又好笑。當中宋建明——宋老爺子的大兒子便站了起來,和他說:“阿榮你真是出息了,一年到頭在外面晃蕩,一回來連你媽媽也調侃上了。”
白榮呵呵一笑:“我媽不介意的,對吧?”
說著走過去,和宋建明碰了碰拳頭,互相擁抱了一下。
兩人簡短地寒喧,他又一路和其他人打招呼,都是差不多的熱情如火的模樣。到小孩子們面前時,還變魔術似的給每人變出了一樣禮物,都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手信,看著不大,但新奇而別致,哄得每個小孩都樂得尖叫著喊“榮叔叔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了。”
一輪見禮下來,鬧哄哄的去了大半個時辰,最後才走到宋建輝這邊來。對著宋建輝,白榮臉上的笑相對而言要更真摯一些,他抓著他的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而後看了眼他身邊的兩個女人,臉上的笑容加深,調侃地說:“老大豔福不淺啊。”
宋建輝好似很習慣他這副樣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啊,就是沒長大過。”末了和謝悠然說,“這是姑姑家的野小子,嘴巴最壞了的,你不要管他。”
白榮聽了也沒什麼反應,微一撇嘴後越過宋建輝朝她伸出手:“原來這位就是新任的大嫂啊……大嫂你好。”
謝悠然覺得自己面皮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她知道,今天這是她人生當中相當重要的一日,她應該保持平靜,應該和他一樣,假裝兩人從來就沒有認識過。她知道他是誰了,他就再也跑不掉了,她終於可以弄清楚,離婚那時發生的一切一切了……那些東西,她本來以為她已經放下了的,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才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放棄過。
她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法庭上見到那些照片時的震驚,想到自己淹在血泊裡的悽慘模樣,想到宛南平的決絕與殘忍,想到她一次又一次糾纏在健身館裡隻為找到真相的狼狽和失態……她才發現,那些她曾經遭遇的一切,她人生當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並沒有徹底遠離,也許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它們會爭相奔湧出來,嘲諷地看著她,大喇喇地諷刺她曾經的愚蠢和無知。
現在真相就在她的面前了,那纏繞了她很久很久的問題,那個她可以拿出來,和宛南平抗衡的籌碼……
一隻小手輕輕地捉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指,那小手軟而暖,就像是冬天裡從爐火當中爬出來的小動物,極溫暖地偎貼過來,撫慰了她一路奔行的風霜和寒涼。
謝悠然醒過神來,發現席上慢慢安靜了下來,白榮的手還伸在她面前,很多人都往她這裡看過來,那個原本對自己兒子很不滿意的宋家姑奶奶,見謝悠然這個新媳婦竟敢如此慢待自己兒子,臉上的表情也冷凝了好幾分。
就是宋建輝,也是一臉疑惑地看著她。隻有宋仁軒,他睜著黑葡萄一般晶亮的大眼睛,冷沉一張小臉,小手卻輕輕地,輕輕地在她手上捏了一下下,無聲地提醒著她,她失態了。
謝悠然朝他笑笑,握了握他的手後艱難地站了起來,看著白榮伸出自己的手,勉強笑了笑說:“你好,我是謝悠然。”
那天後來是怎麼度過的,謝悠然沒多少印象,感覺裡就隻有各種鬧騰和歡樂。白榮——後來她才知道,他的真名叫江勝同,小名阿榮,至於為什麼他會給自己冠上“白”這個姓,謝悠然就不得而知了——他實在是個太會調氣氛的人,所以把原本有些沉悶的家宴,弄得笑聲不斷,人人皆歡。
謝悠然耳裡聽著他講自己這幾年在外面闖蕩的各種趣事、奇葩事,垂眸隻給宋仁軒不停地剝蝦,一不小心剝了一大碗,小山似地堆在他碗裡,還冒出一個漂亮的尖。
宋仁軒很是無奈地看著她把一大盤蝦全放到自己碗裡,倒也沒說什麼,十分自若地幹脆把醬料也搬到自己面前,慢吞吞地一個一個挑起來吃。
謝悠然看著他一點一點將它們消滅光,溫婉秀氣的眉眼裡,俱是柔軟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麼,宋仁軒卻覺得,她並不開心,甚至還有一點隱隱的悲傷。趁她低頭的時候他朝自己爸爸看過去,發現他雖然跟其他人聊著,但間或也會看向她,眉間微微皺著,神情若有所思似的。
因著有了江勝同(也即阿榮,後面都恢復他這個本名)的意外加入,後來他們一群人又去了錢櫃K歌,就連宋老爺子,也興致頗好地跟著去唱了好幾首《北國之春》、《一剪梅》這樣的老歌才離開。
謝悠然和宋仁軒自然一起跟著去了,不過兩人都沒有唱一首歌——僧多粥少,就那麼幾個話筒,被其中熱衷鬧騰的孩子們一搶佔,大人們不過是換個地方來喝酒吹牛罷了。
回到家的時候已然很晚了,宛婷和宛妤還沒有睡,兩個小家伙看到她都不是很高興,覺得她偏心,有好吃的怎麼能就帶著宋仁軒去不帶她們呢?
宛妤的嘴巴翹得甚至都可以掛油瓶了,一邊生氣一邊還膩到她懷裡,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跟她說:“媽媽你好討厭!”
宛妤這個樣子,宋建輝自然不好再說讓謝悠然和他一起回他那邊的話,坐著跟鍾君說了一會話,講了宴席上的一些人與事,也就帶著宋仁軒,告辭離開了。
第二日謝悠然就一直開始忙,八天的假期她其實隻休了六天,其中後面的日子都是在醫院陪著葉唯安過去的——她選在國慶節那一天,剖腹生下了一個六斤半重的大胖兒子,謝悠然一接到電話,大清早便趕去了醫院。
後來因著她廚藝好,葉唯安愛吃她做的菜,她白天便留在那兒幫著趙忱的媽媽一起研究月子餐,又因為她帶孩子算是有些經驗,還時不時給手忙腳亂到完全不知所措的趙忱呼到醫院去救場。
幾天的假期呼呼就這麼過去,宋建輝本來想要帶她和孩子一起出去旅遊的計劃也因為葉唯安這意外到來的人生大事給完全打亂了,兩人非但沒法“度蜜月”,連一起纏綿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搬家,那就更是沒辦法了,謝悠然整日整日地守在葉唯安那,把誰搬過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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