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2024-11-12 15:35:533492

  謝鏡辭絲毫沒有掩飾周身的殺氣,一步步向他靠近,攜來一陣冷冽如刀的風。


  裴明川被嚇得半死,坐在地上往後退:“你你你、你想幹什麼?裴裴裴渡還在旁邊看著,你別亂來啊!我可是跟他說好了――”


  謝鏡辭:“呵呵。”


  謝鏡辭毫不留情將他打斷:“我謝鏡辭打你,和裴渡有什麼關系。”


  靈氣開始運轉,若要形容此時的感受,四個字,痛快淋漓。


  裴明川早就被嚇破了膽,腿軟得像兩根面條,連站起來都難。


  謝鏡辭從來不講武德,不管他究竟有沒有力氣反抗,抓著就是一通猛錘,很長一段時間裡,回蕩在密林之中的,都是拳拳到肉的悶響與裴明川持續飆升的海豚音。


  直到打完收工的時候,錦衣少年已然痛得說不出話。


  “說什麼‘有心悔改’,其實隻是在為自己謀出路,對吧。”


  她語氣很冷:“之前跟在裴鈺身邊也是,今日討好裴渡也是,你根本不在意跟隨的人是好是壞,唯一關心的,隻有自己能不能過得更好――家人朋友是假,助你節節高升的工具才是真,虧你能想到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簡直可笑。”


  一語中的。


  裴明川如遭雷擊。


  “沒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虧你也能說出口。隻要當初你略微提醒,裴渡怎會陷入那般領地?白婉問你可曾在他身上察覺魔氣,你又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不出話,渾身顫抖。


  有種尖銳的刺痛生生劃在他心口上,直到這一刻,裴明川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再有機會。


  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出路,乃至於未來的希望,盡數斷送在了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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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鏡辭說著笑笑,語氣裡蘊了嘲弄:“你以為那個所謂的願望,真能綁住裴渡?”


  ……什麼意思?


  裴明川猛地抬頭,嗓音沙啞而顫抖:“他早就答應過!裴渡,你若是毀約――”


  “誰說他要毀約?”


  她輕聲笑笑,再開口時,音調被壓低不少:“提前祝賀你,收到了來自裴渡的最後一份生辰禮物――說不定也是別人真心誠意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生辰禮物。”


  謝鏡辭離開的時候,像是一陣風。


  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一把拉住旁側裴渡的手腕,輕輕一帶,便讓他和自己一起保持著面對裴明川的姿勢。


  裴明川心底警鈴大作,湧上糟糕透頂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在片刻之後,當真如同棒槌,硬生生落在了他腦門上。


  他許下的願望,是不要像之前那樣離開他,讓他看到裴渡的背影。


  謝鏡辭那毒婦,居然直勾勾面對著他所在的方向,順勢挽上裴渡右手,儲物袋裡白光一現,亮出一張瞬移用的神行符。


  這合理嗎。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嗎。


  裴明川喪失所有表情,心如死灰,眼睜睜看著謝鏡辭默念法訣,神行符上微光乍現。


  謝鏡辭走得歡歡喜喜,末了不忘揮揮手,朝他做出再見的手勢。


  那手一晃,又一晃,在兩人身形瞬移消失的剎那,傳來她脆生生的笑音:“拜拜啦。”


  的確沒像之前那樣離開,因為徹徹底底換了種方式。


  也的確沒讓他見到裴渡的背影,畢竟他們兩人面對著他,倏地一下就沒了。


  裴明川:……


  偌大密林裡,終是響起聲嘶力竭的咆哮:“謝鏡辭,你不是人――!”


第四十四章 (他是比任務更重要的事。)


  神行符名字聽起來極為神通廣大, 其實隻能移動很短的一段距離。


  謝鏡辭對秘境裡的場景並不熟悉,加之當時時間緊迫,來不及細細去想, 隨機確定了密林裡的一處方向, 便帶著裴渡從裴明川跟前離開。


  她見過厚臉皮的, 遇上像裴明川這般恬不知恥之人, 卻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再想想裴鈺、白婉和裴風南,隻覺得頭皮發麻, 忍不住有點惡心。


  “真虧你能跟那一大家子待上這麼久。”


  謝鏡辭真情實意:“僅僅一個裴明川就已經夠嗆, 裴鈺沒少為難你吧?”


  “能被裴府收留,是我的幸運。”


  裴渡低聲應她:“謝小姐,倘若沒遇見……裴老爺,我定不會那樣輕易踏入劍道。無論裴府出於何種用意,都於我有恩。”


  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裴渡從名不經傳的凡俗少年一步登天, 成為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與裴風南的教導密不可分。即便他已與裴家斷絕幹系, 這份恩情也無法否認。


  直到如今這般局面, 裴渡會自覺站在裴家的對立面,朝他們正大光明地拔劍,卻絕不會在背後謾罵指責,肆意談論。


  謝鏡辭哼哼:“就你拎得清。”


  他這回沒立即應答, 而是略做停頓,突然道了聲:“謝小姐。”


  謝鏡辭抬眼:“嗯?”


  裴渡被這道直白的眼神望得一怔,沒像往日那樣移開目光,而是強撐著與她對視, 幹澀開口:“……手。”


  她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為了使用神行符, 自己沒做多想挽住了裴渡胳膊。這個動作行雲流水,他若是不刻意提起,謝鏡辭絕不會在意。


  這是種非常恐怖的現象。


  她似乎已經逐漸習慣了,與裴渡的各種身體接觸。


  謝鏡辭聞言把手松開,板下臉後退一步,又聽他繼續道:“方才多謝小姐。”


  這不是客套話,裴渡是當真想要謝謝她。


  他在學宮沒什麼朋友,在家中的地位亦是遠不如裴鈺,遇上刁難,從未有誰願意替他說話。


  當時謝小姐抱他那一下,像有什麼東西重重撞在心口上,又熱又麻,讓裴渡情不自禁想要把她牢牢擁入懷中。


  他不會說天花亂墜的漂亮話,許是覺得緊張,眼睫一動:“今後倘若再遇上這種事,交給我便是。謝小姐不必因為我,樹下太多敵家。”


  謝鏡辭雙目清亮地與他對視。


  “我樂意。”


  半晌,她側過身去,踢飛腳邊一顆圓潤石子:“敵家就敵家,他們看不慣我,莫非我還要去特意討好?再說――”


  謝鏡辭說著一頓:“再說,那些人是悲是喜都與我無關,你卻不同。”


  神色溫潤清和的少年陡然愣住。


  “就是,”她斟酌好一會兒詞句,“我們是……朋友,我絕不可能有意偏袒那些人,而讓你難受。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那就稱不上是朋友了。”


  好一會兒過去,裴渡一直沒有回音。


  謝鏡辭的聲音逐漸變低,少有地出現了羞赧的神色:“是不是……有點肉麻?”


  “沒有。”


  他終於緩過神,把她的話小心翼翼藏進心底,再開口,語氣裡不自覺浸了淺笑:“謝小姐,很好。”


  老天。


  謝鏡辭從沒想過,她會在某天被短短五個字說得耳朵發熱。


  裴渡真是能要人命。


  這個話題到了盡頭,她不願繼續延伸,抬眼環顧四周:“這裡是……”


  裴渡代她回答:“傀儡樓。”


  眼前的景象與之前截然不同,密集蔥茏的古樹盡數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幢森冷小樓。


  雲水散仙興致廣泛,對傀儡術涉獵頗深,為此專門建造了一棟樓閣,用來存放傀儡。


  以常理而言,每個傀儡師身邊都隻會跟隨至多三個人偶,不僅因為太多難以控制,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傀儡師與傀儡之間存有濃厚羈絆,從某種程度來說,堪稱彼此相契的靈魂之友。


  既然是密友,就定不能濫情。


  可雲水散仙不同。


  她熱衷於制造傀儡,把好端端的傀儡術,生生玩成了芭比等身娃娃屋,聽說還試圖讓傀儡們像常人那般同她生活在一起,隻為勘破所謂的“情”。


  傀儡樓隻有兩層,從建成到如今,雖已過千年,卻並未顯出任何殘破的痕跡,想來是被靈力團團護住,不受風沙侵襲。


  雲水散仙並未替它添上多麼華美的裝飾,小木樓孤零零立在叢林裡,無端生出幾分森幽之意。


  木樓門沒關。


  透過一層薄薄月色望去,能見到屋子裡整齊排開的諸多人影。傀儡皆是與常人無異的等身大小,靜悄悄立在角落,讓謝鏡辭不由想起佇立著的屍體。


  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人。


  雲水散仙在五百年前銷聲匿跡,突然不見蹤影,自那之後,傀儡們失去靈力支撐,便成了尋常玩偶,沒太大用處。


  謝鏡辭不想在此地多待,正要拉著裴渡離開,眸光往屋子裡一瞥,不由脊背發涼――


  月色冷白,映出樓內一字排開的人影,在靜謐薄光裡,忽然有道影子猛地一動。


  謝鏡辭畢竟是個小姑娘,習慣了正面硬剛,唯獨對這種詭異的場景接受不來,見狀迅速往裴渡身旁一靠,壓低聲音:“你看見沒?”


  “嗯。”


  裴渡沒料到她的這番動作,眼底閃過極淡的笑,微揚聲調:“不知樓內是哪位道友?”


  那道影子又是一動。


  這回謝鏡辭看清了,那應該是個瘦削的男人。


  或是說,少年。


  那人並不回避躲閃,聞聲一步步走出樓閣,他像是身體受了傷,動作極為僵硬,不時搖晃脖子與手臂,調整關節位置。


  謝鏡辭腦海裡閃過一個天馬行空的念頭,這樣的姿勢,似乎跟人偶一模一樣。


  隨著少年逐漸前行,她終於看清了前者的模樣。並不是張多麼出眾的臉,面色蒼白、羸弱瘦削,唯獨一雙眼睛生得極為漂亮,瞳孔圓潤黝黑,如同溢了水光的珍珠。


  少年似是被月光刺了眼,微微蹙眉,抬手擋在額頭上。


  進入此次歸元仙府的,盡是些修為有成的年輕修士,謝鏡辭認得其中大部分臉,卻對此人毫無印象。


  她心下好奇,出言詢問:“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少年用黑澄澄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她。


  謝鏡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從出門到現在,他一直沒眨眼。


  他沉默著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毫無血色的唇輕輕張開,嗓音是如水般的清雅幹淨:“如今是什麼時候?”


  見謝鏡辭茫然愣住,少年眉心微動:“自從雲水散仙封閉神識,過了多久?”


  謝鏡辭:?


  對於傳統的修真界人士而言,這番言語或許有些突兀,但不得不說,這臺詞,她熟得很啊。


  但凡是一部穿越劇,主角莫名其妙去往陌生的朝代,必定會隨機選擇一名幸運路人,拉著人家衣袖問:“如今是什麼時候?”


  裴渡心覺不對,向前一步,將謝鏡辭護在身後:“封閉神識?”


  世人皆知雲水散仙莫名失蹤,仙府一日荒廢,眼前的少年卻能準確道出這四個字,恐怕與她關系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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