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第2章

「要換，就得下定決心，不要瞻前顧後猶猶豫豫。」

沒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我閉上眼。

「換。」

……

8

爸媽辦事速度很快，轉藝考的事情很快便定了下來。

鄒照給我寄的禮物到了，是兩串古玩手鏈。

胡傑見了直呼哇塞，我將兩串都甩給了他。

他一臉不可置信。

「你一條不要啊？」

「嗯。」

「啊？以前照哥送你東西，你可是都當寶的？」

我沒說話，回房間學習。

家裡房子隔音不算好。

隔壁胡傑和鄒照打遊戲，開著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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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聽得很清楚。

鄒照問：「禮物你姐收到了嗎？」

胡傑啊了一聲：「收到了！她全給我了，嘿嘿謝謝照哥，你眼光真好！」

那邊沉默了半晌，過了一會兒。

鄒照語氣淡淡，似乎並不在意：「全給你呢？」

「昂！我姐都高三了，不玩兒那些，容易分心。」

「嗯。」

鄒照沒說話了。

一把結束，鄒照說不玩兒。

胡傑舍不得：「別呀照哥，不到十一點，你們大學生誰睡這麼早啊？再玩兒一把！」

對方果斷下線。

十一點，我給胡傑發了條消息催他睡覺。

沒一會兒，收到了鄒照發來的消息。

【注意勞逸結合，別累著了，想吃什麼零食，哥給你買？】

我沒回復，直接刪除對話框。

熄屏。

關燈。

9

家人對我轉藝考的事閉口不提。

連胡傑也得到了嚴厲警告，不準多嘴。

時間飛快，十二月份，專業課成績下來，省第二。

一位女經紀人找到我，說要籤我。

她叫季糖，鼎鼎有名的金牌經紀人。

季糖脾氣溫和，第一次見便誇我漂亮有靈氣。

籤完合同後，我們加了聯系方式。

她說：【接下來考試好好準備，拿第一名入校，先打一波名氣。】

我：【這屆很多厲害的人，我文化課不一定夠……其實我隻要能進就知足了……】

我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

或許是氣我不爭，她沒有回復我。

我忐忑了一天，到了晚上吃完晚飯，猶豫要不要跟她道歉，說我會再努力爭取，卻收到她的回復：【心氣兒高點，目標在那裡，你不爭其他人也會爭，不要把第一名讓給別人。

【也別有壓力，無論結果如何，我捧你。】

我盯著那句話，望了很久。

久到眼角湿潤，眼淚布滿了臉頰。

我想這便是力量，屬於年長者的良性引導和心安。

……

爸媽請了鄒爸爸和鄒媽媽來家裡吃飯。

算是正式公開了我轉藝術生這件事。

晚上，鄒照電話便打了過來。

鄒家家庭氛圍好，鄒媽媽什麼事情都會及時跟兒子報備。

他這麼快就知道，我並不驚訝。

電話那頭男聲淡淡，尾音有些沉。

「你藝考？」

「嗯。」

我應了聲。

「之前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你這不還是知道了。」

鄒照似乎在空曠的室外，周圍安靜得能聽到回音。

他聲音裡的煩躁感被放大數倍。

「我之前跟你說過，學表演不一定有出路，你當時也是贊成的，為什麼突然變了，還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低笑了一聲：「鄒照，我為什麼一定要跟你商量呢？」

明明是我自己的人生。

話音落下，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我語氣並不算好。

隔著手機，都能感覺到對面的壓抑。

過了不知多久，那頭傳來一聲嘆息。

「胡小予……你最近怎麼呢？感覺怪怪的……

「是學習太累了嗎？

「還是我哪裡得罪你了？」

哪裡得罪我了嗎？

也沒有。

你隻是不喜歡我。

明明不喜歡，卻又要吊著。

男女之間，小曖昧怡情，可曖昧時間一長，受傷害必定是用情深的那方。

撕破臉面兒上過不去，不撕破臉又難受。

見我久不言語，鄒照低嘆了一聲。

語氣突然溫和下來。

「我們學校表演專業不錯……」

鄒照學校表演專業能排到全國第五。

確實不錯。

但與第一相比，仍有差距。

10

我並沒有辜負季糖的期待，以總分第一名的成績拿下了 TOP1 電影學院。

季糖第一時間發來祝賀，隻有兩個字。

不是「恭喜」，而是「歡迎」。

歡迎我以成年人的身份，披著第一的光環正式踏入她的領域。

錄取通知出來那天，我那老父親，提著菜籃出去買了八條魚，說是要請他辦公室全體同事吃飯，最後被情緒穩定的老母親攔住。

升學宴在飯店辦，鄒照是晚上到的。

爸媽怕不安全，讓我跟胡傑一起去接他。

路上胡傑坐在副駕駛，回頭笑嘻嘻打趣他：「照哥，你怎麼不把嫂子帶來玩兒啊？」

出租車裡氣氛驟然一冷。

上車後一直沒說話的人，動了動。

或許太久沒說話，原本清潤的聲音有些啞：「哪有什麼嫂子。」

他語氣很沉，嚇得胡傑一下便不敢吱聲。

他轉過身去安靜坐好。

偷偷給我發消息。

【怎麼回事啊？照哥不會被甩了吧？】

我正在看季糖給我發的身材管理表，隨便回了句。

【不知道，你別多事。】

【……哦。】

旁邊的鄒照整個人窩在座位裡，跟沒骨頭似的。

他的臉隱沒在黑暗中，隻有褲子口袋裡的手機發出細微的震動聲。

屏幕的光透了出來。

有人一直給他打電話，他沒接。

胡傑也發現了，小心翼翼提醒他：「哥，你手機好像響了……」

他掏手機，依舊沒接。

他掛了。

屏幕熄滅前，我看到了一個並不陌生的名字。

周葭。

名字跟人一樣，很有詩意。

鄒照女朋友。

我挪開了眼。

車子停在飯店門口。

夜色低沉，清涼的空氣中夾著細細棉針雨。

車門打開，微涼的風一下便吹進來。

胡傑走在前面，我緊跟其後，電梯門打開我正準備上去，鄒照低頭擋在我面前。

「你做什麼？」

我抬頭瞪了他一眼，電梯門已經關了。

胡傑從小就這樣，最會看形勢，但凡發現氣氛不對他溜得比誰都快。

「聊聊。」

「有什麼事，你快點說吧，我累了想回去睡覺。」

我側身避開鄒照的臉，我不想看到他。

「上海的表演不比北京差，你也可以選我們學校，排名也不低，我們離得近還能多照應，你為什麼非要選北京？」

玻璃門倒映出他漆黑的眼眸比夜色更沉。

眼底像是囚禁著一隻兇殘的野獸，仿佛下一秒便要將人吞噬殆盡。

為什麼呢？

我想，大概是煩他。

煩他明知我心意，明明有女朋友，還要借著朋友身份對我百般關心。

讓人憋悶，偏偏還不能發火。

畢竟，他也是好意。

就是這種好意，就像把軟刀，一點點磨著人心，磨得人心千瘡百孔，然後那些不甘和貪念如同毒藥，順傷口悄無聲息爬入體內，潛伏、擴散，日益壯大，不會致命卻能讓人夜不能寐受盡折磨。

深深喜歡過的人，做不了朋友。

但這話，不能明說。

因為我跟他一樣，都是虛偽的人。為了維持表面上的漂亮關系，分別扮演著好鄰居哥哥和好鄰居妹妹的身份，他不挑明讓事態失控，我更不會撕破臉讓自己難堪。

我靜靜注視著外面，一如從江灘回來後那晚一般。

腦海裡像坐過山車，閃過許多許多畫面。

思緒停留在一段遙遠的過去。

……

鄒照好勝心極強，從來隻爭第一。

那是唯一一次，物理競賽得了個第二名。

連續一個月他都很不開心，放學就回家做題，誰都不理。

我每天想著各種法子逗他開心，試圖讓他明白第二名已經非常非常厲害。

他卻說：「你不懂的胡予，第一名才有更多的選擇權。」

時間過去太久了，很多事我記不太清。

但我想我永遠都忘不掉他當時的眼神。

他說「你不懂」時，那一種看異類的眼神。

略帶輕蔑和同情，仿佛我跟他之間隔著一整個銀河系。

那是來自天之驕子的優越感。

……

11

「鄒照，我記得你從小就唯第一論。」

我笑著轉身面對著他，認真端詳著他的神色。

我看到他愣了兩秒，繼而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從接到人開始的刻意的冷漠，消融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他嘴角揚了起來，眼底被浸湿笑意，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逞強的孩子，「原來是想學我啊，胡小予……」

學？

我也笑了。

我有點難受。

我大概明白鄒照的意思。

他的潛臺詞是，他擁有選擇權就可以，而我不用。

為什麼呢？

因為，我隻是被選擇的那個人呀。

我是被選，也是備選。

可……

誰又甘願被挑選呢？

我轉頭望向他。

他似乎又長個子了，我記得他剛上大學我額頭到他眼睛邊兒，如今隻到鼻尖了。

我輕飄飄地笑。

「鄒照，我也想擁有選擇權。」

他臉上笑意稍凝，眼底泛起縷縷寒霜。

一起長大的兩人，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我未出口的話，他能品出。

我想要的選擇權裡包含主動選擇站在我身邊的人。

我不想當他的備胎或陪襯。

而主動選擇，他便也成了備選。

他再清楚不過。

畢竟他就是這樣對我的，空著身邊的位子，擇優錄取。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對峙的氛圍。

他最近從我這兒體會到的挫敗感太多，日子過得太順，面對我的這種不冷不熱的反抗，他難得撐不住紳士面具，沉下了臉。

「胡小予，我勸你不要動這種心思。

「我知道你介意什麼，我已經處理好了，我可以答應你，我身邊以後除了你不會有別的女人。

「你最好乖一點。」

12

剛入學，除了專業課外還要學習化妝搭配，季糖給我接了一部劇，小婢女的角色，雖然戲份不多，但角色十分討喜。

角色清瘦，進組前我特地控制飲食，每天都去運動。

學校健身房人太多，我便去了校外的一間健身房。

快入組前，我在健身房見到了一個並不陌生的面孔。

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鄒照的女朋友。

周葭。

她氣質太特別，我幾乎一眼便認出了她。

沒有那麼多巧合，她必然是來找我的。

但她似乎並沒有上前聊的意思，她隻不遠不近地觀察我。

我大概可以共情她。

此時的她，一如高中時期的我——平等地審視每一個出現在鄒照身邊的女孩。

一連三天，每天都能見到她。

我嘆了一聲，主動走上前去。

「聊聊？」

「聊、聊什麼？你你我我我……」

她如同受到驚嚇的小兔，眼神閃爍，一開口聲音都在發抖。

「聊聊你來這裡的目的，走吧。」

……

五分鍾後，我與她坐在健身房不遠處的一家火鍋店裡。

沒等她開口，我率先告訴她我跟鄒照的關系，以及我喜歡過他但是發現他有太多曖昧對象便放棄了的事實。

「……以上就是全部。」

她低著頭，嘟哝道：「你是想說，你跟他認識得比我早嗎？你們才是一對嗎？」

果然戀愛腦中的女孩，腦回路都不正常。

「我喜歡他在你認識他之前，我放棄他也是在知道你們在一起之前。我從來都不是你的競爭對手。」

「可他現在因為你才跟我分手！」

她幾乎吼出聲來，抬頭望來雙眼紅成兔子眼，讓人看了十分不忍心。

原本想罵出口的「關我屁事，你有毛病」硬生生憋了回去，轉成小心翼翼：「可我不喜歡他呀寶寶，你吃點東西冷靜冷靜，你仔細想想這事兒跟我有沒有關系好不好……」

或許被安慰到了，她吃了兩塊肉。

連吃東西都那麼好看。

鄒照，你何德何能。

一頓飯快吃完，她終於冷靜下來。

「……其實我知道，我訂了三天酒店，隻是想來看看你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我機票訂好了，晚上就回去……我沒想對你做什麼……」

我嘆了一聲，默默望向窗外。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若幹年後你已經開始新生活了，回想今天你會不會心疼這幾天的酒店錢和機票錢。」

「噗！」

一聲突兀的笑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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