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記得夢裡面,高臺上看著我的帝君,就是紂王!
商紂王遷都朝歌,然後被西周攻破了,商朝八百年國祚就此結束。
——這跟姜天奇會有什麼關聯嗎?
「我要去看紂王墓!」
任警官震驚:「你老公在監獄裡,你小三吃了六個大活人,你還懷了不知什麼玩意兒,現在你要去逛旅遊景點?!」
我把他拖上車,講了我的夢,任警官皺起了眉:「怎麼,現在還加上個前世今生?你老公是商紂王,你是妲己,你們雙雙轉世再續前緣,專門禍害我這個交警?莫非我前世是你倆身邊的大太監?」
「不是!我就是個奴隸,地位很低的,住土胚房,離商王特別遠,我老公……他壓根都沒出現。我就沒夢到什麼帥哥。」
任警官:「那你今晚加油接著夢,夢好點兒,爭取做上妲己。」
我:……
8
紂王墓就是一堆雜草,沒啥好看的,我也沒有任何熟悉感。
導遊見我們意興闌珊,忙道:「前頭還有個皇帝丘,娘娘洞,香火可好了!」
「什麼破名字啊?正經不正經啊你這旅遊景點?」任警官生氣了。
他倆又撕吧起來,我眺望遠處的土丘,生出一股熟悉感。
我站的位置,跟夢中的景象合上了。
眼前的田野曾經是開闊的廣場,一條筆直的馳道穿過高速公路,通向遠處的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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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道兩旁間或豎著一個人牲,我們手盆金盆走向那個洞穴,高臺上的帝君冷冷看著……
「走!」我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一刻鐘後趕到了娘娘洞。
越接近目的地我就越興奮。
沒錯!就是這裡!
歷經三千年的風霜,洞口風化了,暴露出更多的巖石。
裡頭的神龕也面目全非,被人擺上了佛像,堆滿了一層又一層的紅燭。
但我知道就是夢中的那個山洞。
正在準備祭祀的人們載歌載舞。
「這是在幹嘛?」任警官問。
「你們運氣好,趕上祭神了。」
我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祭神?怎麼在山洞裡?」
「神不是天上來的,他們住在地底,就在山洞裡,俺們這片人全知道。」導遊驕傲道。
我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領:「你是說,住在山洞裡的那東西……是神?」
「對啊!就咱們土地神啊!」他說得理所當然,「這裡頭還有個秘密,你們外地人肯定不知道。
你們知道紂王當初為什麼遷都嗎?商朝的首都,本來不在俺們這兒,在商丘那邊,商朝人叫『天邑商』。但是有一天,天邑商祭祀的那個神,死了!被咱們朝歌的神打敗了!所以紂王就領著妲己,跑俺們這地兒建都了。」
「不止一個神……」
我覺得我好像把握到什麼很關鍵的線索了。
其實我老公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人類的範疇。
在他的認知裡,他與人類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種族。
但之前,這種能力是無定型的,我對他也毫無概念。
直到「神」這個名詞,從淇縣導遊的嘴裡蹦出來。
——難道,我老公,是個古老的神明?!
我仿佛被蠱惑般,撫上了那塊擋在路中央的巨石。
剎那的回憶襲上我的心尖。
周圍暗了下來,火炬撲簌簌搖晃著,我又回到了夢中斷的地方,巨大的陰影中,有什麼東西沙沙、沙沙地爬過了石頭。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段混沌不定型的血肉,小心翼翼挪入了我的視線。
然後竭盡全力從中化出五指。
輕輕地、輕輕地,搭在了我的指尖。
「太歲大神,今天您看見外頭飛過的五色雀了嗎?您真該出來曬曬太陽。」
伴隨著我清脆的話語,洞穴裡響起咔、咔的回應,好像千年的風聲回蕩。
而我腦海中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我聽見了……」
我呆立在原地。
眼淚不自覺地奔湧而出。
——那是我老公的聲音。
9
我出來後給了導遊很多小費:「謝謝你解答了我很多疑問。」
導遊喜笑顏開:「那我再送您一個驚天大秘密!一般人我不跟他講的!」
「你說。」
「商朝不是周武王滅的。
根本沒有牧野之戰。反正俺爺爺的爺爺一直都是這麼傳下來的。」
「哦?那商朝是被誰滅的?」
導遊靠近我,敬畏地指了指腳下:「是遭了神譴。」
我心念一動:「為什麼?」
「據說是商紂王祭祀錯了東西,引得神明震怒,朝歌城裡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死了,血流到了牧野上。你知道『血流漂杵』這個成語嗎?最早就是形容牧野上的慘狀的,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說,那可不是誇張。姬發進城的時候,特意挖了一條水渠到淇水,才把朝歌城裡的血放幹凈。」
祭祀了錯誤的東西……
我突然覺得頭痛,這頭痛很快蔓延到了全身,疼得我無法站立。
我的肚子也趁機咕嚕嚕地叫起來。
腹部皮膚尖銳地突出來,仿佛有什麼詭異的生物試圖破皮而出。
有人把我扶到了車裡休息。
我拍了一下肚子:「小心你爸收拾你!」
那東西老實了,小腹變回了平整。
我緩過勁來,抬頭一看,是老刑警帶著老張來接我:「姜太太,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這起案子確實很詭異,不過好在你們一家都沒有受傷,徐天伊是個連環殺手,你先生不是,他已經被保釋了。」
「這麼快?」
「是的,他身上的血液檢測結果不是人血。我們誤會他了。」
不是人血,當然不是人血。
我老公是三千年前居於朝歌的太歲。
徐天伊顯然也不是人。
我那天無意間目睹的所謂偷情,以及後來在醫院中上演的,嚴格來說,都是神戰。
——她會是哪位神明?
——我老公在歷史上,又留下了什麼足跡?
我心事重重跟著他們坐上了警車。
他們三人聊起了剛才的奇特風俗。
「其實歷史上很多民族都覺得神明來自地底,有祭祀山洞的傳統,這是種很普遍的現象。」老刑警竟然是個歷史迷,抽起了煙笑瞇瞇道,「南美洲那邊的祭祀,還會每年給神明獻上一張人皮。」
我猛地豎起了耳朵:「人皮?」
「這樣,神明就可以幻化成人,行走在人間了。」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聽見對面響起大隊長驚惶的聲音:「徐天伊的屍體出問題了!」
「什麼?」
「人皮確實屬於徐天伊,但是裡面的屍塊不是她的!」
「那是誰的?」
「DNA 檢測結果,是、是我們警隊司機老張的。」對面吞咽了口唾沫,「老張被扒了皮,丟在床上。而之前的那具屍體,穿上了老張的皮,陪你一起出差了……」
手機啪嗒掉在地上。
車裡一片寂靜。
我們三人驚恐萬分地看向了老張。
老張掐滅了煙,一腳油門下去,狠狠撞上了樹!
千鈞一發之際,我的肚子猛地突出六隻爪子,用力撐住了椅背,這才讓我沒有被當場擠死。
我跌跌撞撞爬下車,後頭傳來拆門的聲音。
老張徒手拆了鋼板,丟到十米之外,從擠扁的駕駛室裡毫發無損地出來了。
「長得很快嘛。」他看了眼我的肚子,那是徐天伊的眼神,「把他的子嗣給我。」
「不……不……」
「人類不可能誕育古神的子嗣。在它們破體之前,它們早就把你吸幹了,你會變成一具幹屍。」
「天奇不會這麼對我的!」
「這種時候就不要戀愛腦了……」
伴隨著虛弱的吐槽,響起啪啪兩聲槍響。
任警官從車裡翻出來,手裡端著老刑警的槍,直接給了老張兩發。
老張的右手和右腿當場被卸了,他保持不了平衡,以一種奇詭的姿勢倒在地上。
任警官沖上來拉著我就跑。
我倆跑進了一個倉庫,還沒關門,老張直接閃現到了我眼前。
我鉆到貨架後面,把能夠到的東西統統丟出去:「你要是敢動我,我老公不會放過你的!」
「他快死了。」
「你胡說八道!」
「你猜人類為什麼要繁衍?」他不緊不慢地插著褲袋走著,隔著貨架看我掙扎,「因為你們會死。隻有一百年壽命的人類才需要留下子嗣,永生的古神壓根不需要後代。所以繁衍對於我們來說,是行將末路才做的錘死一搏。」
我的心猛地被揪住了。
天奇、天奇快死了?
所以他才讓我懷孕?寄希望於孩子可以保護我?
「他築巢真是一件麻煩事……從你懷孕開始,他把領地擴張了二十多倍,整個華東、華中都被他圈入了鼓掌之中,任何踏入領地的神族都毫無例外地被他吞噬了,真是惡心……」
任警官又從暗處對他開了兩槍。
這次老張猛地一揮手,任警官當即被甩到對面墻上,摔得人事不省。
「整個三千年裡,他的兇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死到臨頭還這麼瘋癲,就從他的子嗣開始還債吧……」
老張的話語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模糊,變得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
他的頭部整個裂開,一支惡心的觸手從裡頭升起來,升起來,像是壓根沒有盡頭一樣,直到頂住了天花板。
觸手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看向四周,拍打著墻壁發出咚咚的聲音,粘稠的涎水滴落在我的腳邊。
沙沙,沙沙……
神明是古老恐怖之物。
祂們並無仁慈,也無道德。
隻是一群強大的怪物。
我閉上了眼:姜天奇你再不來我真的一輩子不會原諒你!
這個念頭剛過,天花板上就啪地一聲,坍塌一角。
姜天奇從天而降,雙腳夾住觸手沉身一扭腰,粗壯的觸手從中斷裂,轟隆砸在地上。
「可不可以對孕婦禮貌一點,燭九陰?我老婆她都懷孕了,你有沒有素質?」我老公質問。
「太歲……」老張的人皮裡鉆出更多的觸手,纏住了我老公,「要是躲在人皮裡不出來,你死的很快的……呵呵,你不敢讓你家小人看到你本來的模樣,嗯?」
我老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瞬間變成了其他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抱著燭九陰滾出了倉庫。
他倆在墻上撞出一個千姿百態、無法言喻的洞來。
外頭的天光瞬間黑了,電閃雷鳴,跟醫院的那天很像。
我想起傳說中燭九陰是掌管空間的神,他似乎有制造平行空間的能力。
我爬到任警官身邊:「任警官!任警官!……任天堂!」
他瞬間醒了。
「我老公跟人打起來了……他可能會死嗚嗚嗚……」
他往外看了一眼:「他倆打末日神戰,我就一把手槍,還壞了,我連戰五渣都不到,人民警察是有極限的太太。」
「我沒讓你去。」我哭唧唧地抽出了他的警棍,「借我一下。」
「家庭主婦也是有極限的!」
「天奇狀態不太好,所以才給我留了個種,我不能讓他一個人戰死。」
「喂你……」
任警官想逮住我,可是我很快鉆出了墻洞,他骨折了抓不了我。
外頭是連綿的山川。
最近的土丘上,閃電映出兩頭不可名狀的巨獸,它們發出尖銳的嘶鳴互相攻伐,像是黑夜裡兩抹恐怖的剪影。
我翻到倉庫旁邊騎著的電瓶小三輪,頂著暴雨上山。
我的小腹隱隱發燙,肚子裡的孩子發出跟祂父親一樣憤怒的尖嘯,回蕩在我的顱骨中、身體裡。
不知過了多久,我闖入了戰場。
「決不能讓我老公死在這裡!」
這樣想著,我狠狠一扭把手,以一百八十邁的速度,朝燭九陰那長滿眼睛的身軀創了過去!
10
一切都終止了。
三輪車壘過古神的血肉,留下了骯臟的車印。
巨大的身軀坍在遼闊的山頭,方圓十裡都下起了惡臭的酸雨。
刺穿祂身體的觸手開始翻湧著進食。
遺落在地面上的肉塊很快被吸收幹凈。
觸手清理完戰場後,又從背後侵蝕而來,爬過我的衣服,撫上我的皮膚,留下透明的粘液。
不定型的血肉蠕動著將我包圍。
「天奇,我想問你一件事。」
沙沙,沙沙。
「三千年前,紂王是把我……獻祭給你了嗎?」
沙沙,沙沙。
觸手幻化出沒有人皮的五指,再次觸摸了我的指尖。
皮膚神經鏈接。
他的回憶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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