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1-14 13:08:043793

緊接著,江辭舟清冽的聲音響起,


「不瞞各位大人,江某有疾,就不耽誤好姑娘了。」


我抬頭,詫異地看向他。


隻見他嘴角帶著笑意,繼續說,


「江某是有位心上人,求而不得,寤寐思服,患上了相思病。」


6


顧朝聞比我回來得還晚。


他眼眶裡盈滿了淚水,鼻尖紅紅的,像是被欺負慘了,一回來就將自己關進了屋裡。


我倒不覺得上官翎會對他做些什麼,但本著兄妹情分,我敲了敲他的房門,


「哥?」


顧朝聞一把拉開了門,順便把我也拽了進去。


他聲嘶力竭地批判我,


「我可是你親哥哥,你眼睜睜看著那女魔頭將我帶走,攔都不攔她一下!」


顧朝聞有點神經質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我都沒來得及梳妝,蓬頭垢面的,衣裳也是散亂的,半點規矩都沒有,萬一被人發現我是男兒身怎麼辦?」


我抿唇,扯開一個無奈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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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算今日穿著男裝出去,上官翎也會來問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弟弟?而不是懷疑你的身份。」


這時我視線一轉,看見了床上顧朝聞還未完成的刺繡。


「一段時間不見,你的水平竟下降到這種程度了?」


上面一針一線都是歪曲的,活像布上撒了毛毛蟲。


聞言,顧朝聞緊張地上前幾步,將這副繡花藏在了身後,


「這是上官翎送我的,她說讓我趴在馬背上,定是顛得我不舒服了,向我賠罪。」


「那你改它做什麼?」


「我朝有規定,未出閣的姑娘都要在教習嬤嬤那裡學女紅,隻有教習嬤嬤點頭了,才能回家。其他的倒是能糊弄,但要是完不成繡花,上官翎這輩子都不能回軍營了。」


顧朝聞坐在鏡子前,開始一點一點梳凌亂的頭發,


「可我總覺得,上官翎那樣的女子,就應該舉著長槍徵戰沙場,就像朝毓你一樣,你們都不該被困在迂腐的律法之下。」


「我想,總有一天,上官翎能回到西北軍營,你能恢復女兒身,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我也可以穿著男裝,大大方方地學我想學的女紅。朝毓,總會有這樣一天的,對吧?」


「對。」我重復道,「會有這一天的。」


7


我痴迷那些枯燥無味、晦澀難懂的律法,平生第一次覺得它們是落後的、是封建的、是該被廢除更改的。


回到自己房中,我還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視線掃過桌面上的兩隻錦盒,我喊來了侍從,打算物歸原主。


結果袖子的那隻錦盒好好的,裝著桃子的錦盒卻空了。


顧朝聞姍姍來遲,他心虛地站在角落裡,「原來你還要還回去啊?」


「桃子呢?」


「我看天氣熱了,這桃熟了也放不久,就讓小廚師做了兩碗桃子乳酪,你昨天自己還吃了呢。」


昨晚顧朝聞確實送來了一碗桃子乳酪,誰曾想這是拿江辭舟的桃子做的?


今日上朝時,我還說要一並還給江辭舟,結果轉頭自己吃了,豈不是更說不清了?


「這還不簡單,我再去街上買一個賠給他,買十個都行!」


「罷了,我自己送過去。」


不管如何,這都是江辭舟的一片心意,還是不要诓騙他。


我帶上兩個錦盒,還從集市上挑了些水果,前往江府。


江辭舟是個很會做官的人,不管對上誰臉上都帶笑,說話滴水不漏、八面玲瓏,有人往他頭上扣黑鍋,他能四兩撥千斤地推回去。


沒想到這樣的人,在自己的府中卻格外安靜。


江辭舟一直上揚的嘴角放了下來,一襲青衫,莫名透著點疏離。


他坐在庭院內的桃樹下,借著落日的餘暉在讀一本古籍。


沒有人通報,他又看得實在入迷,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才反應過來,


「朝聞兄?」


「嗯。」


江辭舟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他正想說些什麼,卻瞥見了我懷中的兩隻錦盒。


他目光一頓,「朝聞兄是特地來還東西的嗎?」


懷中的錦盒瞬間成了燙手山芋。


我略有幾分心虛,「理應原封不動歸還,但我一時嘴饞,將桃子吃了,特來賠罪。」


身邊跟著的侍從放下水果就退了出去。


江辭舟的目光熾熱,我不自覺偏過了頭。


「朝聞兄這樣聰慧,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分桃斷袖。


我怎會不知?


可我的身份注定是個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江大人,我並沒有這樣的癖好。Ţûₑ」


我故意將話說得重些,不敢再多停留,轉身就要走。


袖子被人攥住。


江辭舟的聲音還是那樣清冽,此刻卻透著幾分落寞,


「是我痴心妄想,是我為難顧大人了。」


8


從這天起,江辭舟收斂了所有小動作。


他不會再守在路口,找借口上我的馬車。


也不會拿著古籍,為了同我說上一兩句話故意裝傻。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然而有一天,一位同僚告訴我,江辭舟要搬走了。


「江大人好歹是狀元郎,整日待在我們院內像什麼樣子?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我就知道江大人待不久,這些古籍書卷交給我們這些老東西做做就算了,年輕人有幾個是熬得住的?」


「這話說的,大家共事一場,江大人說了,他今晚在邀月樓請客,大家記得來,一個都不能少!」


那張暈開墨團的紙還沒來得及丟掉,我靜靜地看著它,思緒不知不覺飄遠了。


等我回過神,同僚正好來喊我,「顧大人,快啊,就剩你一個了!你平日和江大人走得最近,總得去一趟。」


「來了。」


我平復好心情,跟了上去。


同僚們皆知,江辭舟平日和我走得最近,落座時特地空了兩個相鄰的位置。


我來得晚了,根本沒有選擇。


「江大人,快坐啊,就等你開席了!」


江辭舟是最後到的那個,他看著空位旁邊的我,動作一滯。


不過他很快反應了過來,掛上笑容,坐到了我身邊。


「抱歉,各位大人。我來晚了。」


「不晚。」


坐在我另一側的同僚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眼神已經有點發昏了。


他猝不及防地動手,攬住了我的肩膀,


「咱們顧大人可難請了,這老古板,往常都喊不出來,今日是沾了江大人的光,讓我能和顧大人喝上一杯。」


「顧大人,」他大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請。」


我渾身僵硬,卻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


結果剛舉起酒杯,就被一旁的江辭舟截胡了。


江辭舟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不著痕跡地將搭在我肩上的那隻手拉了下去。


「酒錢是我付的,怎麼不先和我喝一杯,反而找上顧大人了?」


語調輕快,在場所有人都當是玩笑。


我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要是顧朝聞在這兒,他說不定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快速融入其中。


我最多和同僚們談論幾句詩詞歌賦,還要注意不能喝醉了酒,免得將自己的秘密抖落出來。


一個時辰後,桌面上Ţù₍東倒西歪了一片。


江辭舟沉默著,一杯一杯的酒灌下去,雙頰已經染上了紅,似乎也變得不清醒了。


「我去把侍從喊上來。」


路邊停滿了車馬,侍從們一個個將自家大人扶了進去。


月朗星稀,走在夜間的街道上,倒是別有趣味。


我沒讓自己的馬夫來接,決定自己走回去,順便醒醒酒。


風吹雲動,漸漸遮住了月光,街道上一片漆黑。


我跟著記憶辨認,走得很慢。


直到一雙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帶著我拐進了小巷,將我抵在了牆上。


我瞪大了眼睛,試圖掙脫,那人卻紋絲不動。


他湊近我,幾乎要貼上我的耳側,帶著一股淡淡的酒味。


月光終於破開雲層,灑向了地面。


我看見那人腰間別了一塊熟悉的青玉。


「江大人,江辭舟!」


江辭舟低低地笑出了聲,他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沒醉,


「我視顧大人如掌中玉、夢裡人。」


9


看著江辭舟搖搖晃晃地走出小巷,就要被絆倒,我不知怎麼的,上前幾步攙扶住了他。


江家的馬車就停在巷子口,我送他上了馬車,又目送他遠去。


回府的時候,爹娘都歇下了,顧朝聞的屋子還點著燭火。


我一身疲憊,早早收拾完上了床。


可躺在了床上,翻來覆去都沒能睡著。


「錚!」


庭院內傳來奇怪的響動,似乎有哪扇門被打開了,緊接著就是模糊的交談聲。


我推開窗戶,朝外望去。


上官翎紅衣窄袖,她那把長槍立在身旁,凜冽的眉眼舒展開來,透著股格外柔和的氣息。


「我要走了,真的不能親我一下嗎?」


顧朝聞嚇得後退一步,做賊似的環顧了周圍一圈,


「怎、怎麼能親,難道姑娘之間就能隨便親嗎?」


「為什麼不能?」


上官翎身體前傾,快速在顧朝聞側臉上落下一個吻,「這不就親到了?」


「你、你,這不合規矩!」


顧朝聞沒讀過幾本書,什麼規矩都沒在他腦子裡留下痕跡,他隻是喃喃地重復,


「這不合規矩。」


上官翎三兩下跳上了樹,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要我說啊,這人生在世,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就很不容易了,死了大不了就是一具白骨。」


「朝毓,你願不願意和我走?」


上官翎這句「和我走」,饒是我都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顧朝聞仰頭,看向坐在樹梢上的她,竟然猶豫了。


「你要是跟我走,我就帶你回西北軍營,我以西北萬裡黃沙為聘。那裡埋著我朝無數戰士的屍骸,可能有一天,也會埋著我的白骨。但我上官翎對天發誓,在我戰死前,會永遠護著你。」


顧朝聞沉默了很久,他狼狽地垂下眼眸,顫抖著嗓音開口,


「我不願意。」


上官翎走了。


我披上外袍,開門出去。


顧朝聞還站在那裡。


妝花了,有淚珠滑落,在月光下折射出晶瑩的色彩。


至少在我記事起,顧朝聞就沒哭過。


他總是裝模作樣地假哭,眼眶裡的淚水就沒落下來過。


「你喜歡上官翎。」


顧朝聞抬頭看我,「我能喜歡她嗎?」


我閉上眼睛,腦海裡不禁閃過另一張臉來,


「我也不知道。」 


自多年前我們互換身份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們的結局。


10


江辭舟遷出院內後,Ṭű₊我和他隻在早朝時見過幾面。


兩人眼神交錯,又不動聲色地挪開。


院內到了一批新古籍,據說是在哪個貪官那裡翻找出來的,損壞嚴重。


我這些天是走得最晚的,要不是怕身份暴露,我都想直接在這裡住下。


因此,聽見外頭的腳步聲時,我下意識以為是侍從來勸了。


「再等等,我很快就好。」


我將古籍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架,腳步聲也在我身後停下。


手顫動一瞬,我回過頭,果然是江辭舟。


他似乎清減了些,兩人對視,誰都沒開口。


我敗下陣來,企圖用調侃的語氣遮住心裡的慌張。


「江大人,可是有哪條律法讀不懂了?」


誰料江辭舟俯下身,直接將我抵在了書架前。


他眼神晦暗不明,「顧大人,你讀過這麼多聖賢律法,那你教教我,我想在這兒親你,該當何罪?」


江辭舟鮮少有失態的時候,自從我和他相識以來,隻見過兩次。


可這次,江辭舟目光清澈,我也沒聞到什麼酒味。


他是清醒的。


清醒地將我抵在書架前,清醒地告訴我,他想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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