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2025-01-20 11:43:463376

  他剩下的話還沒說完,雲暮的聲音從慈元殿外傳了進來:“主子。”


  “青梅來報,太子妃娘娘突然暈過去了。”


  裴砚再也繃不住面色大變,轉身就往東宮的方向大步離去。


  “叫樓倚山進宮診脈。”裴砚邊走邊吩咐。


  他並不相信宮裡那些御醫。


  半個時辰後,東宮一處隱蔽的書房,裴砚大腦一片空白僵愣在原地。


  他好像站不穩,往前趔趄一下,勉強用手撐著桌面。


  “你確定?”裴砚第一次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知所措看著樓倚山,腦海裡交雜著喜悅和無數的酸澀。


  樓倚山點頭:“嫂夫人的確有了身孕,脈象有些淺,還不足半月。”


  裴砚撐在桌面上冷白的手背,因情緒不穩青色筋脈浮現,他第一反應是她有了孩子,她能不能看在他們孩子的份上,原諒他。


  可他喜悅還來不及從眼中溢出,就被樓倚山一大盆冷水,兜頭潑下。


  “裴砚。”


  “按照嫂夫人現在的心情,還有她的身體狀況。”


  “她腹中孩子要保住,並且順利生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別忘了,她服了半年的避子湯,雖然身體餘毒已經清除幹淨,但是多少還是對她身體造成過不可逆的損傷,而且她的生產,也會比尋常婦人更為危險。”


  裴砚腦子裡有根弦像是斷了,瞳眸驟縮,腦海中是尖銳的痛楚,孩子帶給他的喜悅,霎時被恐懼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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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倚山長嘆一聲:“雖然我不知你和嫂夫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但你想孩子順利出生,至少你得讓她心情一直保持愉悅。”


  “她現在的脈象,的確不適合生產。”


  “若是強行如此,就算是十月懷胎,也不見能順利。”


  “除非你不要子嗣,保她性命。”


  裴砚心跳驟停,臉上不見半分血色。


  他身體再也站不直,幹澀唇瓣滲出血來,艱難看著樓倚山:“我會考慮清楚。”


  深夜,直到林驚枝熟睡,裴砚才輕手輕腳回到了她住的寢殿。


  她還不知道自己腹中有了身孕,隻當是心情不好,導致的胃口不佳。


  裴砚林驚枝身旁躺下,滾燙手掌心輕輕放在她平坦的肚子上,她閉眼睡著,被他摟在懷中,隻有小小的一團。


  孩子的事,他不敢告訴她。


  她這樣恨他,如何願意生下他的孩子。


  “枝枝。”


  裴砚隻有在她熟睡時,才敢肆無忌憚看著她的面容,隨著腦中那些夢境變得愈發清晰,他卻是連見她一面,都會覺得心痛。


  連著幾日未睡,裴砚閉著眼,隻有在她身旁,他才能尋得片刻的慰藉。


  沉沉夢中,有驚雷聲響起。


  盛夏時節,焦噪蟬鳴聲暴雨從天而落。


  裴砚瞳孔猛地一縮,他發現自己在河東裴氏老宅撫仙閣內。


  這時候,一聲丫鬟的驚呼聲,讓他下意識往那個方向看去。


  林驚枝被晴山扶著回到撫仙閣,一個時辰後,郎中進府診脈,不久屋中響起她極致痛苦的哭聲。


  丫鬟婆子一盆盆清水端進去,端出來的卻是一盆盆血水。


  裴砚這才明白,原來他不在裴宅時,她懷過他的孩子,在不足三月時小產了。


  可這些事,那個夢境裡她從未告訴他,裴家府裡的那些長輩,也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


  裴砚像是一抹飄蕩在撫仙院的孤魂,從她滿心歡喜嫁給他,到她被家中長輩嫌棄,到後來一個人孤零零坐在窗前流淚。


  她也曾對他滿心愛慕,日日期待著他的歸來。


  可那時候的他,心中隻有父皇的命令,一切都想做到最好,從未真的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覺得她乖巧聽話,覺得她柔順至極,覺得她一定能照顧好自己。


  在他完成任務後疲憊歸家時,她會盡情安撫他,滿足他的所有需求。


  夢中的那些年,都是她在維護他們夫妻間的親密。


  他隻覺得,給她最優質的生活,送她昂貴的首飾,自律克制,就是對她最好的愛。


  可她眼裡的光,一日日地淡下去,她對他不再滿心歡喜,也不會去撫仙閣的垂花門前迎接他,給他做衣裳鞋襪也漸漸少了許多。


  但裴砚從未發現他的變化,隻覺得自己的妻子賢淑溫柔,就算他日後成為燕北太子,她當他的太子妃也是極為合適的。


  夢裡反反復復出現她小產後的情景,那竟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面。


  這是他的前世……


  裴砚驟然睜開眼睛,滿身冷汗,不敢相信。


第95章


  漆夜伸手不見五指,寢殿中燭火顫顫,勉強支撐最後一點豆大的昏黃。


  夢境裡那些畫面,在裴砚眼前掠過。


  原來他們曾有過一個孩子,她也曾滿心歡喜愛慕著他,在她失去孩子被關在地牢中的時候,他究竟去了哪裡。


  裴砚頭痛欲裂,僵硬的身體弓成一個痛苦弧度,喉嚨腥甜,胸口似有大石壓住。


  他顫抖著手,悄悄地把沉睡在夢中的林驚枝摟緊在懷裡,胸腔震動心如擂鼓,落在她背脊上的掌心,根本不敢用力。


  有鹹腥淚水從他臉頰滑落滾至唇瓣,苦澀異常。


  這一刻,他隻覺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裡,喉腔內每一下的喘息,都有如鈍刀割肉。


  有風從寢殿刮過,搗碎桌上最後微弱的燭光。


  萬籟俱寂中,林驚枝忽然痛苦嚶嚀一聲,她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發顫。


  裴砚目光凝滯一瞬,他小心從她身下抽出手臂,想要起身氣把桌上的燈燭重新點燃。


  他知曉她極度怕黑,黑暗生出的恐懼,會令她喘不過氣。


  可才輕手輕腳掀開衾被起身,下一瞬裴砚衣袖被一隻嬌嫩小手緊緊的握住,林驚枝雙目緊閉,眼角紅得厲害,攥著他衣袖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陷於夢中,呢喃囈語。


  “裴砚。”


  “為什麼不救我。”


  “別丟下我……”


  裴砚渾身打了個寒顫,他再也繃不住,雙臂緊緊抱著林驚枝。


  這是他曾經失去過,被他深深傷害過的妻子。


  本該高高在上,連窺探一眼都覺得褻瀆的人兒,她的一生卻受了無數的折磨。


  最該死的那個人,是他才對。


  林驚枝細白指尖,依舊緊緊攥著裴砚的衣袖。


  他雙臂肌肉繃緊微微顫著,低頭吻她的眉心。


  起身時伸手扯過床榻上的衾被,把她裹緊抱在懷中,連人帶著衾被一股腦抱起,他走到屏風後方,靜靜站在桌前。


  涼夜,屋外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


  裴砚把用衾被裹著的人,放到曲起的腿上靠坐著,單手去探桌上燈燭。


  四周空氣冷凝成霜,銀絲炭盆內,炭火通紅,他卻感受不到半分熱度。


  火折子,如甩尾而過的星辰,在裴砚涼薄的眉眼上落下一抹極濃的暗影,燭光重新點燃,滿室昏黃,他心底生出一股追悔莫及的無力感,整個手心都是泠泠潮汗。


  他虧欠她太多,無法彌補。


  可他偏偏不願放她離去,寧可這般相互折磨。


  裴砚垂眸,視線輕輕落在林驚枝身上,她纖長眼睫顫了顫,忽然睜開眼睛,眸光裡有迷茫的神情閃過,見被他抱在懷中,身體就開始下意識掙扎。


  他抱著的手臂稍稍用了力氣,語調祈求:“枝枝。”


  “別動,我這就抱你回去。”


  “方才寢殿中燭火熄了,你怕黑。”


  林驚枝秀眉微擰,烏眸泛著淡漠疏離冷冷落在裴砚身上,清醒之後的她,眼中對於他的厭惡更是毫不掩飾。


  裴砚一顆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握住,緊縮鈍痛。


  春夜寒涼,他不敢耽擱,打橫抱起她往懷裡巔了巔,大步朝床榻走去。


  等林驚枝重新躺下,裴砚伸手幫她掖好被角,粗粝指腹碰了碰她因害怕而滲了冷汗的鬢角。


  “我去打熱水。”他站起身,語調極輕,克制隱忍。


  林驚枝伸手拉過衾被,往下縮了縮,垂眼沒有理會。


  裴砚轉身出去,殿外響起了宮婢嬤嬤走動的聲音。


  就在林驚枝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有人推門從外間進來,身後還跟著端了兩個炭盆的宮婢,放下東西也不敢,火速退了出去。


  裴砚輕輕放下銅盆,盆中是滾燙的熱水,他眸色晦暗落在林驚枝身上。


  林驚枝不發一語,隻冷漠盯著他。


  “枝枝。”


  “換一身幹爽的衣裳再睡,好不好。”裴砚用手擰幹盆裡放著的巾布,聲音低沉透著幾分討好。


  林驚枝衾下的身體,輕輕一顫,她閉著眼睛假裝睡著。


  她身上衣裳,確實被冷汗浸得湿透,潮潮地沾在身上十分難受,但她不想與他這樣親密,哪怕他語調足夠卑微,在祈求她。


  裴砚見林驚枝不理,隻垂下眼眸低低長嘆了一聲,溫熱巾布輕輕落在她雪白的脖頸上。


  衣領被他極為小心地解開,裡衣落地,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她身體不受控制想要蜷成一團。


  “馬上就好。”


  他輕聲哄她,視線落在她之前受傷,現在留了細小傷疤的手心上。


  林驚枝很累,腦海中一片混亂,雪肩上是他滾燙的呼吸,他熾熱掌心託起她的背脊,她靠在他懷中,不著寸縷,冷白的蝴蝶骨輕輕顫著,他在幫他換裡衣。


  下一瞬,她隻覺掌心一燙,抬眸看去。


  他竟單膝跪在床榻上,虔誠地吻她掌心,空氣裡黏稠的繾綣直逼得她有些喘不上氣,大腦一片恐怕,心情卻格外的低落。


  她指尖蜷了蜷,抬手避開裴砚的輕吻。


  “枝枝。”


  “原諒我好不好?”


  裴砚眼角慢慢紅了一大片,喉嚨哽得厲害,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和顫抖。


  林驚枝垂眸躺著。


  良久,她側頭避開他的注視,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卻沒有吭聲。


  “睡吧。”裴砚把她輕輕放在床榻上,伸手要去擰銅盆裡的毛巾,大半個月過去,他被她捅穿的右手掌心依舊沒好,隻要用力便會滲出血來。


  就在林驚枝快要睡著的時候,裴砚帶著薄繭的指腹從她臉頰上輕輕拂過,然後十分小心地在她身旁躺下。


  林驚枝有些抗拒地往床榻裡側,縮了縮身體,避開裴砚懷抱,蜷緊泛著湿汗的掌心,暴露了她此刻心情的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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