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1-23 13:19:503867

夕陽西下,我和他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融進日落。


「那你做我男朋友。」


我停住腳步,淡聲說:「這個不可以。」


「……陳景明,你不是個好人。」


許春和輕笑了聲,他近乎無奈地感嘆。


「我知道。」


許春和又說:「我是個好人。」


我沒否認。


許春和走了九十九步,我不肯上前。


他退了兩步,我反而走上前了一步。


許春和在我身後,大聲吼了一句:「陳景明,你太壞了!」


隨後輕搖著頭,高興地跟了上來。


正如我不懂心底的欣喜一般,我不懂他突如其來的高興。


夕陽是悲傷的,我和他卻不是。


13


許春和按照我的劇本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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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替我處理傷口,叮囑我不要和許春和起衝突。


我乖巧地答應了。


許春和成了「壞人」,我成了「好人」。


好人和壞人又和好了。


許春和帶著我和劉輝吃飯,順便為誤傷他道歉。


劉輝對我沒了惡意:「你為了許春和那麼拼命,我們以後就是兄弟。」


「不是為了許春和。」


我緩緩糾正。


許春和早已猜到我會死不承認。


所以在劉輝接下來一系列真實中帶點浮誇的敘述中,許春和笑得合不上嘴,而我臉色冷到結冰。


「我走了。」


許春和跟著我離開,臉上的笑止不住。


「再笑就滾遠一點。」


許春和斂了笑,語氣正經:「我不會滾。」


「我滾,別再跟著我。」


我甩開他,揚長而去。


許春和煩人精。


和他分開的這麼久,我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14


暑假,夜裡三點。


我盯著懸掛的鬧鍾,秒針一停一頓。


我失眠,思路蔓生。


下半年年底考研,我會去 a 市讀研,也會帶著母親在 a 市定居。


如果一切順利,許春和要去國外留學。


a 市到 m 國,中間隔著廣闊的太平洋。


我和許春和的人生,單薄得像一張折疊過的白紙。


折痕兩端的白紙,各自留下自己的足跡。


墨水的痕跡不會交疊。


很多年後,或許我會丟失許春和的消息,或許許春和會在大洋彼岸找到新的愛人。


窗戶被輕輕叩響,打斷了我漫無邊際的思緒。


我翻身用枕頭堵住自己的耳朵,裝作熟睡。


「汪汪!」


許家沒有養狗,許春和做小狗叫妄圖叫醒我。


許春和這個神經病。


我不理他,心情卻微妙地蕩起波瀾。


他又學鳥叫,漫不經心地逗弄著裡頭的人。


我的耳朵旁邊是個動物園。


許春和不管不顧地發癲。


我怕驚擾母親,開了燈,拉開窗的一點縫隙。


冷風吹歪了許春和的卷毛,挺像一隻狗。


我拉開窗戶,嫌棄道:「許春和,你適合狗叫。」


許春和擠眉弄眼:「汪汪!」


「有病。」


許春和:「出來看月亮。」


「不去。」


月亮不好看。


燈光映照下,許春和嘴角的淤青很明顯。


我冷了臉:「你去打架了?」


許春和語焉不詳地解釋:「純屬誤傷。」


撒謊。


「出來看星星。」


雲聚了起來,有部分星星恰好被擋住。


我還是出來了,和許春和像兩個白痴,穿著老頭衫短褲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和月亮。


許春和體質吸蚊子,他的手上浮現好幾個腫大的包。


我看不下去,去房裡拿了花露水和清涼油。


許春和嫌棄刺鼻的味道,不願伸出玉手。


我蹲在地上給他塗,吐槽:「嬌氣。」


「我是大少爺,身嬌體貴。」


許春和沒臉沒皮。


我無言以對。


許春和和我闲聊:「你考研要去 A 市?」


「嗯。」


我大學的夢想便是 A 市,後來因為許春和被迫留在了這裡。


他:「你有把握嗎?」


「百分之九十五。」


「那我放心了。」許春和今晚的語氣帶著散不開的憂愁,玩笑話也是勉強,「我要去 M 國學飛機了。」


我比他早知道。


「什麼時候去?」


「下個禮拜。」


「祝你順利。」


「嗯。」


許春和坐起身,往我手裡塞進一個東西。


我抬眼一看,是用膠水拼接在一起的金色卡紙,碎紙片邊緣破損的痕跡修復得很漂亮。


「我在雪堆裡找到的,我給它拼起來了。」


雲被風吹散開,星星露出明亮的光芒。


許春和的眼睛璀璨得和星河一般,閃爍著期待的光。


「你許的願望,我都會滿足,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沒當回事,偏過頭去看月亮。


「一願許春和去美國順利,二願我的考研順利。」


許春和不死心地再問:「你還有一個願望。」


我蠕動著嘴唇,努力擠出一個笑:「三願許春和以後遇見一個好人。」


「我說錯了,」許春和笑,「卡片上我隻能滿足你兩個願望,第三個願望無效。」


他重新躺下。


我想起飛機模型,試探道:「你找到了這張紙,還有找到其他東西嗎?」


許春和語氣自然地反問我:「還有什麼?」


我猶豫,還是說:「沒有了。」


碎紙可能是因為埋得不深,被風卷起。


而飛機模型不會。


許春和應該是沒有找到飛機模型。


「許春和,一帆風順。」


故事應該在這劃上句號。


如果我的心髒不疼的話,就更完美了。


15


許春和飛去了 M 國,我如願考上了 A 市的研究生。


隻是我剛落地,又坐上了回家的飛機。


今年,那個懦弱的男人在外欠了一屁股債,犯了法進了監獄,留下的電話和地址卻都是母親的。


「國外風氣亂,春和的性取向不在正道上,我希望你去 M 國陪讀。」


許春和的父親便把我叫到了書房。


「你們一起長大,他隻聽你的。」


景明,你是個正道上的好孩子。


我希望你管住他,你父母的事情我也會擺平。


「這是最後一次。」


高考結束那天,他也是這樣說的。


有錢人是如此的健忘。


許春和不是罪魁禍首,但是「幕後推手」。


16


A 大是我的夢想。


但因為許春和,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從來都是這樣,許春和影響我的生活,讓我無法為自己而活。


行李和我一起在美國機場落地。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裡,我厭惡同性戀到了極點。


我唾罵過那個男人的無能和卑鄙,也試圖在黑夜裡結束自己的一生。


許春和的出現,讓我成了他的影子。


我生來和他不一樣,決不能和他一樣離經叛道。


我嫉妒和憎恨許春和,生命也因為恨意而寄生在他身上汲取養分。


許春和是個蠢貨,我比他優秀,會有更加明亮的人生。


可是,現實告訴我。


我再優秀也沒用。


我依舊一次又一次地被同性戀絆住腳步。


凌晨三點,機場見到許春和的第一面,他身材健碩了許多,緊緊地擁住了我。


我知道,我永遠擺脫不了許春和。


所以,我隻能拯救他,也拯救自己。


帶他回到正道上。


17


回到許春和租住的公寓一路上,我一直沒說話。


許春和當我在倒時差。


他幫我收拾行李,我打斷了他。


「許春和,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他直起身,一頭霧水。


我直截了當:「你應該喜歡女人。」


東西從手中滑落,他淡笑:「你不是自願來的?」


我沉默。


許春和了然。


他自嘲地彎唇:「我還在想你怎麼會為我放棄 A 市,這可能性太低了,我竟然還是愚蠢地相信了。」


許春和確實愚蠢。


「之前沒聊完的事情,我們現在能聊嗎?」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陳景明,你應該給我個答案。」


「陳景明,我喜歡你。」


「一直,隻喜歡你。」


18


「我不喜歡你。」


我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沒有猶豫。


我要拉許春和上岸。


我無比堅定地說:「你不應該喜歡我。」


許春和的眼神穿透過我的眼底,他被擊潰,但仍然堅定又溫柔地說:「可我喜歡你。」


我不會動搖:「許春和,我是來勸你回正道的。」


「我喜歡你就是正道。」


許春和愚蠢且單純。


他認為這個年紀的我們感情足夠熾熱,就能克服千難萬阻。


但那是不對的。


就像我努力考上 A 市,但因為他父親輕飄飄的一句話,又被迫留在原地上大學,被迫漂洋過海。


我一直在被安排,每一步隻為了許春和服務。


我極盡冷淡道:「同性戀惡心。」


許春和走上前,輕扯住了我的胳膊。


他漆黑的眼睛裡倒映著我冷漠的臉。


他輕聲問:「隻是這樣拉著你,就惡心嗎?」


許春和的脾氣和他的名字一樣,常年溫和如春。


我想若是他歇斯底裡地發火,我也不至於被突顯得這麼刻薄。


我從齒縫裡蹦出一個字:「是。」


他感受到了我的身體緊繃。


我在排斥他的碰觸。


許春和仰頭,水狀的物體順著光線滑落,晶瑩剔透的悲傷藏進衣袖裡。


他的心撕裂開一個口子,傾瀉而出的情緒迅速將我裹緊。


我像是水裡的一塊海綿,越掙扎,水裹得越緊,難以呼吸。


我的手指顫抖著。


「你來這,真的隻是為了任務?」


許春和執著地問我。


我說是。


他問我為什麼。


我知道他在問——「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因為,」我抬頭看他,眼眶通紅,「我討厭同性戀。」


我不斷提醒著自己將所有的過錯推在許春和身上。


「許春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強迫我的。」


「我為什麼對你好,因為你是少爺,我不得不討好。」


我從來就不喜歡你,我想看你從雲端墜落下來,我看你成為廢物,我想看你被我踩在腳底下。」


生理鹽水溢出眼眶,我快速擦掉。


我咬牙:「許春和,我看不起你。」


我討厭你。」


許春和緩緩松開手,往後退出一步安全距離。


19


「呵。」


許春和抹去眼淚,笑了聲。


「陳景明,你的演技好拙劣。」


他的聲音穿透空氣的阻隔,狠狠撞入我的耳朵裡。


「你不討厭我,一點也不。」


許春和過於堅定:「你或許不愛我,但絕對不討厭我。」


我不明白,我對他的惡意從來直白不加掩飾,許春和還會在這種情況下喜歡上我。


我不明白,許春和是怎麼做到如此堅定。


我的聲音蒼白無力:「許春和,我沒有辦法成為這個群體的一員。」


若我被冠以同性戀這個稱號,那麼我十幾年對那個人的反抗算什麼,我的母親算什麼?


笑話嗎?


要考慮的,從來不是隻有愛情。


還有世俗的枷鎖。


我已經很疲憊,沒有力氣再去挑戰。


許春和同樣筋疲力竭:「陳景明,對於你來美國,我向你道歉,我會和父親溝通,讓你回去。」


20


我不知道許春和向他父親做了怎樣的保證。


他們同意我回 A 市。


他又一次送我去了機場,距離克制。


我過安檢,聽見許春和叫我。


「陳景明,一帆風順。」


而那也成了往後三年裡,我和許春和見的唯一一面。


我的生活如許春和的祝福一樣,一帆風順。


我如願以償地離開了許家,帶著母親回了鹿山老家。


學業有成,登刊發表論文不斷。


許春和沒從美國回來過。


我和他也斷了聯系。


後來聽說,許春和交往了一個外國女孩。


我猜想他應該已經回到了正道上。


生活一帆風順,所以不願意回國。


這很正常。


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我的感情生活。


某一天,室友攬住我的肩膀,他的結婚戒指折射銀光,和我開玩笑:「四年了也不談戀愛,你不會那方面有問題吧。」


我驀地僵住。


「別亂說!」


我難得發了脾氣。


這是無關緊要的一個玩笑,但也提醒了我。


我有些偏離正道。


劉輝的消息也在這時插了進來。


「許春和出車禍了。」


「我籤證快要到期了,你不來,他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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