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他說的再見,居然會是這樣一番場景。
第二日一早,我尚在睡夢之中,便有一大批人浩浩蕩蕩衝進我院中,為首的正是我那婆母與許澄意。
待見到我完好地躺在榻上,許澄意的表情有絲崩裂。
她似是不敢置信,指著我有些氣急敗壞:
「你……你如何會在這裡?」
我捂著被褥慢慢坐起身,掀開眼皮淡淡道:
「妹妹說的什麼話,我不在自己房中,又該在哪裡?」
許澄意無法反駁,挽住婆母的手開始撒嬌:
「姑母,真的有下人來報,溫姐姐她無視禁足令,偷偷跑出後門在外逗留了一夜的。」
婆母瞄她一眼,責怪中又帶著寵溺:
「你呀,少惹些麻煩。」
她看了看我又冷冷道:
「你如今已是謝家婦,該長點腦子,注意些分寸,莫要做出有辱我謝府門楣之事來。」
許澄意大約這才注意到我臉上傷口,頓時又像抓住了我什麼把柄,指著我嚷嚷:
「姑母你瞧,她臉上還有傷,定是在外時受的,天知道這一整晚她都幹了什麼,如此不守婦道之人怎堪為長宴哥哥之妻,我們該把她休……」
我掀開被褥下床,指著窗口一株紅梅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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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莫要血口噴人,這傷是我昨日爬樹摘梅花時不慎摔的,你這樣毀我名節容不下我,我不如就撞死在這裡,也好讓人瞧瞧,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在夫家過的什麼日子。」
說完作勢就要朝房中柱子撞去。
「夠了,一大早吵吵鬧鬧成何體統。昨日雲驍已歸,父親讓大家今日都去前廳用飯。」
難得得很,我那從來未曾正眼瞧我的夫君,今日卻突然破天荒地來為我解圍。
待人群散去,謝長宴看著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坦然問道:
「夫君想問什麼?」
他有些不自在:
「我平日公務繁忙,家中小事顧不上,澄意她被母親嬌慣過了頭,你莫要與她計較。」
我偏頭想了想,應了聲「好」。
鬧出這樣的動靜,想必謝長宴早已將昨日之事查驗清楚,會這樣低眉順眼與我說話,應也是希望我不要將事情鬧大,以免累及謝府與許澄意的名聲。
是啊,其實許澄意每次拙劣的陷害,隻要稍微一查就能明辨真相。
可並無人在意真相。
被偏寵的她有恃無恐,而不被放在心上的我,又有誰會願意來為我做主呢?
來到前廳,謝府一家人早已圍坐一起言笑晏晏。
可當我望向桌上那個一直低著頭與公爹說笑的人影,卻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直到他抬頭觸到我驚詫的眼神,面容與昨日拯救我於水火的男子重合,他淡淡一笑,拱手朝我施了一禮:
「見過嫂嫂,我是謝雲驍。」
10
怪不得昨晚他送我回謝府時,表情會那麼詫異,還真是無巧不成書,他竟然就是謝家那位常年駐守邊關的二郎,謝雲驍。
我向他點頭致意,一家人就算正式見過了面。
謝雲驍此次回京,一來是為了述職,二來則是祭拜自己的生母。
他生母是謝老爺妾室,多年前便已病逝,而他靠著一身本領,掙下赫赫戰功,也頗得謝老爺青眼。
我在謝家舉步維艱,以他的才智,必定已看出我的處境。
他時常會默默幫扶於我,會在許澄意給我使絆子時偷偷為我解圍,也會在下人克扣我份例時,自掏腰包為我補足。
其實我的嫁妝鋪子經營得不錯,隻不過收入絕大多數都被我用來打點了牢獄,因此自己日子過得就有些捉襟見肘。
自從家中遭了難,還是頭一次有人真心待我,我對他很是感激。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冬至日,皇家每年都會舉辦祭天大典,各官員攜親眷隨聖上至京郊的明皋山行宮,共同祈求來年順遂。
謝家作為名門望族,可支配的名額很多,我亦有幸跟隨其中。
可祭天大典尚未開始,便先鬧出了亂子。
11
先是行宮內爆出一隊黑衣刺客。
因為事發突然,人數又多,聖上貼身侍衛分身乏術,險些著了道,幸得謝雲驍及時飛身而出,用肩膀替他擋下一劍。
但靜候於一側的三皇子妃卻遭了殃。
三皇子妃大腹便便,已近足月,此次跟著來明皋山也是為了趁著祭天大典,祈求腹中胎兒能平安降生。
可刺客的出現令她受驚,動了胎氣,當下就捂著腹部發作了。
眾人亂作一團,急忙將她抬去內殿待產。
隨行的御醫本就不多,進進出出好幾撥,個個面色蒼白,冷汗直流,卻始終聽不到嬰兒的哭聲。
聖上年過四十,尚未立下太子,四個兒子能力平分秋色,子嗣方面也僅有兩位得了女兒。
有傳言說,哪位皇子先生出兒子,便能被立為太子。
所以三皇子妃這一胎,牽動著在場幾乎所有人的心弦。
三皇子急得差點闖入殿內,被侍衛勸下,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
御醫稟告,三皇子妃因疼痛難忍,加上受驚過度,已失了力氣,然而嬰兒頭太大,始終無法生出,再這樣下去,恐怕要性命不保。
這種關鍵時刻,原本應是沒有我說話的餘地的。
可三皇子妃悽厲的喊叫聲將我的心緊緊揪住,我不忍再看到一屍兩命的慘劇,也不希望父親一手帶領的太醫院又要遭殃,更求能將功抵過,得一份恩典,便在謝長宴等人的白眼中向前跨了一步,跪在了聖上面前。
12
背後眼風似刀,我如芒在背,額上早已沁出汗珠,卻還是硬著頭皮向上座明黃色的身影磕頭:
「民婦溫梨,曾在古書上看到過一個催產的法子,如今三皇子妃危在旦夕,請聖上允民婦一試。」
上座之人威壓極盛,他沉吟一瞬,突然皺眉道:
「溫梨?可是溫太醫之女,嫁給謝長宴那位?」
我冷汗直流,雖早已在心中拋卻生死,卻還是忍不住身子微微顫抖,匍匐於地,點頭稱是。
半晌,那道低沉威嚴的嗓音略微提了提音調,語氣有些森然:
「哼,你父親還在牢裡,你就敢出這樣的頭,不怕掉了腦袋?」
我因太過緊張,語氣有些顫抖,但還是極力控制自己不至於失態:
「民婦知父親失職,犯下大錯,隻求能將功補過。若是……」我穩了穩心神,繼續道:「若是失敗,民婦甘願領罪,隻不過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與謝家無關,還求聖上莫要怪罪謝家。」
頭頂的聲音靜默半晌,突然輕笑一聲:
「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好,朕就答應你,若是孩子順利降生,我允你將功補過,赦免你一家無罪。但若是失敗,你就提頭來見!」
13
我謝過聖恩,站起身時腿還是抖的。
身側卻默默站定一個偉岸的背影,此間人多嘈雜,無人注意,他直挺挺側過身,偷偷用手肘頂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形。
鼻尖滿是日光的香味,我知此人是謝雲驍,不知為何,這樣輕輕靠著他,心下竟然安定了很多。
我用隻有我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了聲謝謝,他微微點了點頭,未曾回話。
但有人卻是不肯放過這樣數落我的機會。
許澄意怒目而視,全然忘了平日大家閨秀的矜持樣,聲音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還顯尖厲刻薄:
「姐姐,你要找死便也罷了,為何要拉整個謝家下水?為了出風頭,你連長宴哥哥都不顧了嗎?你看你把姑母都氣成什麼樣了!」
身邊有涼涼的聲音傳來,謝雲驍雙手抱胸,眼神輕蔑,出口的話語毫不客氣:
「你又不姓謝,好壞都賴不到你身上。」
我聞言差點笑出聲,卻還是猛掐大腿忍了下來,瞄了眼胸口正在急速起伏的婆母,剛想裝模作樣勸慰幾句,手臂卻被人牢牢扯住,回頭一瞧,正是我那年輕有為的夫君,謝長宴。
謝長宴眉頭緊鎖,話裡話外全是指責:
「溫梨,你好好地做你的謝夫人不行嗎,偏生要到處惹事,好不容易才保下的這條命,非要丟了才肯罷休?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救不成三皇子妃,整個謝家都要被你拖累。跟我走,去找聖上賠個罪,請他收回成命,你回去好好靜思己過!」
又是這樣,與我拜過堂的夫君,我戀慕了一整個年少的男子,從來不會站在我身邊,也從來不會維護我半分。
心沉了又沉,我用力甩開他拉著我的手臂,語氣淡漠而疏離:
「謝公子不用怕,剛才聖上已答應此事由我一人擔責,不會遷怒於謝家。溫梨感謝公子收留,今日過後,無論生與死,都不會再麻煩謝家。」
我回身朝謝雲驍欠了欠身,叮囑他快去找御醫包扎一下傷口,這血要是再流下去,我怕他一會兒就會暈過去。
謝雲驍原本大約是想伸手揉揉我發頂,手懸在半空又折回自己腦袋撓了撓,輕輕說了句:「等你回來。」
我一瞬間有些淚意翻湧,竟不知此時此景,還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還願意期待我平安。
那即便是為了他這句話,賭一把又如何!
14
我一邊吩咐人去尋最響亮的銅鑼,一邊閃身入了三皇子妃生產的內殿。
宮人雖不解為何生孩子會用到銅鑼,但還是火急火燎地去尋了。
我坐在三皇子妃身邊輕聲鼓勵,或輕或重地替她按摩腹部,緩解她的緊張和焦慮。
生孩子最需要母體發力,配合著嬰兒自身的力道將它往體外推,生產才會順利。
但三皇子妃因為驚嚇過度,又太痛太累,孩子個頭還過大,始終出不來,她漸漸沒了力氣,根本無法再使出多少力。
我給她喂了些流質的羹湯,用銀針封了幾處穴道,又細細為她擦汗,減輕了她不少的痛楚。
可能因為進了食,銀針又令痛感降低,她逐漸開始恢復了些人色。
正當大家些微放松下來,聚精會神在三皇子妃身上時,突然一陣震天的銅鑼聲在產房內響起。
三皇子妃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響聲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隨之抖了一大下。
我看準時機往她腹部一壓,臨時從山下請來的產婆也配合著下了一剪,就聽她發出一聲大叫,房中人頓時都如釋重負,松了口氣。
孩子,終於生出來了!
15
看到皺皺巴巴的孩子姍姍來遲,我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猛地放下來。
屋外眾人許是也聽到嬰兒響亮的啼哭,歡呼之聲不絕於耳。
我抹了把頭上的汗,這才驚覺整件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心也撲通撲通靜不下來,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想到剛才自己的大膽,我不禁開始後怕,所幸老天有眼,還是讓我贏得了這份生機。
我處理完一切,推開門去向眾人報喜。
三皇子一個箭步朝我跨來,目光裡充滿期待,我向他福了福身,告知出生的是個小世子,他跨進門的步子都更輕盈了。
聖上龍顏大悅,當場大手一揮赦免了我溫家的罪,還贊我妙手仁心,膽識過人,謝家慧眼識珠,乃是有福之家。
一時間,方才還嘲笑著我的眾人,都開始殷切朝我圍來,唯有一人,捂著受傷的肩在人群中遙遙望著我,露出的微笑清淡而肯定,好像在說:「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我禮貌地一一道了謝,在許澄意恨恨的目光下從容轉身,回了廂房。
16
帶著藥箱偷偷推開謝雲驍房門時,他正光著膀子手忙腳亂地給自己上藥。
精壯的肌肉線條分明,膚色較京中男子更為黝黑,應是常年日曬雨淋的結果。
謝家子孫相貌都不差,謝雲驍雖然膚色黑了些,卻更添了一份少有的硬朗之氣。
我雖已成婚近一年,卻未曾見過這樣不穿衣裳的年輕男子,一時臉色有些微微發燙,杵在門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謝雲驍也很是窘迫,拿過手邊的衣裳想遮住身子,衣裳卻揉成了一團,怎麼都蓋不住半分。
我咬了咬牙關進門,站到他身後開始為他清理傷口。
看著他肩上猙獰可怖的傷痕,我心中竟有些不舍,這刀子若砍到謝長宴身上,想必我也不會這麼心疼。
他必定是沒聽我的,沒在第一時間找御醫處理包扎,才導致如今傷口周圍都是幹涸的血漬,隱隱還有鮮血滲出。
我一邊細細為他清理傷口,一邊數落他,語氣竟有絲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撒嬌埋怨:
「再不好好包扎,失血暈厥事小,若是染了毒瘍,怕是小命都要難保。」
謝雲驍撓撓頭,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一直在擔心你,無暇他顧了。無妨的,我身子硬,以往在戰場上受過更重的傷,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他鎮守邊關,遇到的危險一定更多,離家千裡,也都是一人扛下,我心中唏噓,不禁也產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好在溫家如今沉冤得雪,我不日就能與家人重聚,一想到這點,我整個人都輕快起來。
心情好,手下動作也更順暢,敷上藥粉,雪白的紗布纏上他渾厚的肩頭,包裹了一層又一層。
因為包扎得仔細,我與他貼得極近,一彎腰,整個人就好像側靠在了他懷裡,呼吸可聞,氣氛略顯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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