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送客!」
我話音方落。
顧清玄就松開餘念青起身想要走過來同我說話。
可他一松手,餘念青就捂著胸口叫起來:「顧郎,我胸口……胸口好疼,怕是要發病了,顧郎……」
顧安頂著紅腫的臉焦急地替她捂著胸口:「青青姐姐不痛,安兒給你揉揉。」
可餘念青還是呻吟著,神色痛苦。
顧安卻忽然回頭瞪我:「你不是開醫館嗎?為何袖手旁觀,沒看見我青青姐姐都要疼死了嗎?」
顧清玄也著急起來,他卻未像顧安那般歇斯底裡,毫無理智,而是攬著餘念青哀求一般地看著我:「霓兒,救救青青好嗎?旁的事我們等會兒再說?」
我挑了挑眉:「不救。」
「你這個壞女人!當什麼大夫,你若是當了大夫,也是草菅人命的大夫!活該你懷的孩子保不住!」顧安說著就要來打我。
我被他氣得不輕,忍著淚又打了他幾巴掌。
他哇哇直哭,我的內心卻沒有半分的波瀾,因為他不配。
「前面那兩巴掌,是教訓你辱我和長姐的名節,從前念你是我兒子,我沒和你計較,可今日,你不是。」
「若你將來死了,我想定是你那手足來取你的命來了。」
13
我從失去孩子的那日起便每夜都能夢見他對我說:「娘親,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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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無助和彷徨始終縈繞在我腦海裡。
可我隻能說對不起,除了道歉,我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然而罪魁禍首的顧安,不僅沒有半分悔改之意。
反而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
甚至從未顧及我是他的母親。
我將他推到顧清玄的身邊對著他說:「這幾巴掌,是教訓你口無遮攔,惡意揣測,殺了手足還不知悔改。」
我還欲打他,餘念青卻忽然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擋了我的巴掌,將哭得不能自已的顧安擋在身後:「姐姐,莫要生氣了……咳咳咳,都是青青的不是,我不該來的……咳咳咳,顧郎,你將我送回夫家去吧。」
她擋了我的巴掌後又去拉著顧清玄的手哭起來。
顧清玄從我方才打顧安時就一言不發,如今餘念青忽然撲過去,他如夢初醒。
下意識就說了句:「不可。」
「青青,你好不容易和離了,我怎能將你送回虎狼窩去。」
他面露不忍。
我在一旁卻看得想要發笑。
「諸位若想演苦情戲,大可回去演,我說過了,我家不歡迎你們!」
我推著他們往外走,卻不想才碰到餘念青,她就暈了過去,直直地往顧清玄身上倒。
顧安遠遠地躲在顧清玄身後,不敢再上前了。
顧清玄驚呼一聲將她接住。
「霓兒……你能不能……」
「出去。」
顧清玄早看出來她是裝的,可他卻由著她裝。
都到這裡了,我若是再看不出他內心的抉擇,也枉我在他身邊待了七年了。
他腳步遲疑,懷裡的餘念青卻眉頭緊緊皺著,呻吟不斷。
顧清玄抬眸看我一眼,又低頭看她:「青青,我們這就回去。」
顧安早早跳上了馬車,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兒。
顧清玄將人抱上車後又下來,我正要關院門。
他卻將一隻腳放進來擋在我的門檻上:「霓兒,我不知安兒他辱你長姐……我若是知道定會——」
「侯爺不必再說,和離書盡早給我吧。」
我打斷他的話,不願再聽。
馬車內顧安忽然叫起來:「青青姐姐,你怎麼了?你怎麼吐了,姐姐!」
顧清玄面露難色,最終還是將腳收回去:「霓兒,我明日再來,青青她——」
剩下的話,我沒再聽,關了院門沒多久,他們便走了。
14
芍藥趕緊上街買了石榴葉混著大悲水淋淋漓漓地往我身上灑了又灑,還往家門口也灑了好幾盆。
說是去去晦氣。
我笑她迷信,她卻說這法子比什麼都好使。
我也笑了。
顧清玄說的明日再來並沒有如期而來。
我過了將近一個月的安生日子。
醫館也漸漸有點模樣了。
我瞧著院門口有些歪斜的彩霓醫館幾個字皺皺眉。
比長姐想的樣子到底還差點兒,不過好歹十裡八鄉的人都曉得我在這兒開了醫館。
雖然學藝不是很精,可我好歹也是神醫弟子。
學到一點皮毛也夠用了。
有了我師父和長姐的名號,越來越多的人來我的醫館看病。
芍藥也越發像個抓藥的小童了,跟著我看醫書,認草藥,也學了點樣子。
小病小痛也能略通一二了。
這日我正在後院看著自己種的草藥,她便在前廳喚我。
「江大夫,看診。」
我收拾好東西去了前廳問她是什麼病人。
她卻朝我擠眉弄眼。
「宋家村的宋禮父子,江大夫,我瞧著這兩父子一個月都來十八趟了,還不見好。
「恕在下學識微薄,委實瞧不出他們生了什麼病,還是江大夫自己去看吧。」
我彈了下她的腦門兒,臉登時熱了起來。
這宋禮父子是我開醫館後的第一位客人。
不是什麼大病,是吃了毒菌子生了幻覺。
兩人被鄰居送來的時候一個喊我夫人,一個喊我娘。
把芍藥樂得前俯後仰。
好在這菌子我和長姐常吃,知曉怎麼解毒,他們在我的醫館住了小半日便好了。
後來為了感謝我,他們總給我送些菌子,雞肉什麼的。
我推脫不掉,索性就在醫館做了飯邀他們一起吃。
吃了兩三次,也就熟悉了。
宋禮的兒子才三歲,是個可愛的糯米團子,叫宋元。
見了我就撲過來:「姨姨,我爹說他頭疼腦熱,央我陪他來看大夫來了。」
宋禮揪著他的耳朵就往後拎:「說什麼呢,明明是你頭疼腦熱。」
宋元一連哎喲了好幾聲,兩隻手撲騰著朝我這處來。
我笑著將他抱過來:「元元是不是和爹爹都頭疼腦熱了?」
宋元揉著耳朵靠在我懷裡悄悄地對著我的耳朵說:「是我爹,他想你了,所以頭疼腦熱。」
偏生他聲音又脆又響,一開口,在場其他兩人都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宋禮紅著臉搔了搔腦後:「孩子渾說的,別放在心上,其實我今日來是想問江大夫缺不缺藥材,我表叔剛接了個藥材生意,興許可以幫著帶點兒給大夫。」
我自然沒放在心上,引著宋禮到堂內坐下,他果然同我細細說了他表叔的藥材生意。
其中好幾味藥材都是我缺的,我命芍藥一一記下缺的藥材交給宋禮。
請他幫著帶回來。
正好到了晌午,芍藥問也沒問,就做了父子倆的飯菜。
我隻好請他們在家裡吃飯。
隻是,還沒等我們吃完這頓飯,外頭就來了人。
15
顧清玄和顧安進來時,我正給宋元喂著早上我剛做的糕點。
小糯米團子吃得津津有味,臉吃得鼓鼓的,還朝我撒嬌說要吃。
「不行不行,元元先把嘴裡的咽下去,姨姨再喂。」
「姨姨做的糕點好吃,元元愛吃。」
他小手伸過來抱著就啃,宋禮在一旁笑得直搖頭。
他們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番情形。
芍藥在櫃臺上一抬頭看見他們,臉頓時就黑了。
拿著掃帚就想趕他們出去:「這兒不歡迎你們,出去!」
顧清玄猶如一口悶氣哽在喉間,沉了臉:「本侯爺何時輪到你個奴才來置喙!」
芍藥被他若有似無的怒意震得脖子縮了縮,隻好退到一邊去。
顧安卻死死地盯著我懷裡的宋元,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他已經衝到了我跟前。
面前的糕點應聲落地,桃花酥散落一地,他喘著氣,豆大的眼淚落下來。
「這是我的糕點,你為何給他吃!」他怒氣衝衝地指著宋元。
宋元沒見過這麼兇的人,哇地哭起來,我眉心一擰。
趕緊抱起宋元就想遞給宋禮哄,沒承想他抱著我的脖子不撒手。
我隻好抱著他低聲哄起來:「元元乖,不哭,等會兒姨姨給你做一盤新的好不好?」
「乖咯乖咯,不哭不哭,我們不哭。」
他趴在我懷裡哭得很是傷心,我抬眸就是一記冷眼。
顧安被我看得脊背發涼,撲通一聲便跪在我腳邊,雙手放在我膝上晃了晃:「娘親,對不起,孩兒不是故意的,娘親原諒安兒吧。」
他說著又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扭頭神色慌張地撿起地上的糕點還有碎裂的碗碟。
撿了沒幾個就被碎瓷片兒割了手指。
一時間鮮血淋漓。
顧清玄也已經走過來,沒想到顧安一見到他過來更是害怕。
顧不得手上的傷,哆嗦著身子忙低頭繼續去撿地上的糕點。
直到一盤糕點零零碎碎地擺在一個碟子上,上面還沾著不少的血跡。
我看著他赤紅的血手微微皺眉,喚芍藥拿了金創藥和包扎的東西過來。
宋禮見我要忙,連忙哄著宋元松開我。
宋元雖然很是不舍,卻還是松開我的手,嘴裡念念有詞:「要姨姨,姨姨,糕點,姨姨。」
我輕笑著拍他的小臉蛋:「好好好,等姨姨忙完給你做糕點,先跟著爹爹一處好不好?」
他打著哭嗝說了好幾個好。
宋禮帶著宋元去了後院。
一時間,堂內便隻剩下我們三人。
我命顧安起身,他卻抬頭用疑問的眼光看向顧清玄。
16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有些疑惑。
畢竟從前顧安對著顧清玄雖有懼意,卻從未怕到如此境地。
見我微微蹙眉,顧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娘親,我不用起身,從前是我做錯了,今日特來尋娘親賠罪,求娘親原諒安兒,同安兒回去吧。」
他又轉臉看向顧清玄。
黑著臉的顧清玄下巴一點,他麻利地從地上起身。
「娘親。」
他作勢要來抱我,我卻抬手制止他。
「給你包扎,別亂動。」
他老實坐好,我細細地給他洗了傷口,又給他上了藥。
他又忽然像是犯了病似的,抓起桌子上方才他扔掉的糕點就往嘴裡塞。
混著泥和血的糕點就這麼被他塞進嘴裡。
我被嚇到,忙叫他吐出來,他卻不肯,仍舊抓了往嘴裡塞。
我把糕點挪開,抬起手,他卻胡亂塞著嘴裡的糕點。
慌忙又跪下朝我磕頭,幾句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娘親,娘親對不起,我錯了娘親,我不該摔你的糕點,不該推你掉在枯井裡。」
「不該……不該罵娘親和姨姨,我錯了,娘親,求求娘親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安兒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我本以為自己心如石鐵,可他卻忽然如此反常,這不得不讓人懷疑顧清玄對他做了什麼。
霎時間,我怒意湧上心頭,將地上的顧安扶起來,想讓他坐著,殊不知才碰到他,他就哆嗦一下。
又抬頭看顧清玄。
我忍無可忍:「你看他做什麼?我讓你起來!」
顧安被我吼得渾身一僵,沒再說話,隻是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忍著淚,將他拉起來讓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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