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了方才他給我的那個木盒。
木盒裡放著一隻白翡翠手镯,一端雕成小兔子的模樣。隻是雕工不太精致,不像是出自工匠之手。
我過去曾讓衛滄溟親手為我雕一個小兔子玉镯,但沒多久他歷劫成功,飛升後諸事繁多,此事我不說,他也不曾再提。
這麼多年過去,如今這镯子突兀地擺在我的面前,我愈發覺得怪異。
但無論如何,衛滄溟與我總該陌路,我沒有深究此事。
十日後,國師病重的消息傳得滿京皆知。
有個穿著宮女衣裳的人出現醫館門前,上下打量我一番,一本正經地道:
「你就是方舒蘊吧?皇後娘娘請你入宮一敘。」
9
入宮時我便有預感,料想皇後找我和衛滄溟脫不開關系。
果然,皇後看了我一眼後,嘆道:「看了你的畫像這麼多年,如今終於是見到本人了。」
「那日國師得知你的消息後,連衣衫都來不及加便急著去醫館尋你。他離開的時候有多歡喜,回來的時候便有多狼狽。」
皇後蹙眉,深深嘆了口氣:「他高燒不退,臥床十日不起。太醫說他這是氣鬱攻心所致。」
「本宮自小浸淫後宅和宮廷,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從未見過如他這般情衷之人。本宮不解,數百年來他一心隻有你,你為何待他如此薄情?」
「數百年?」我反問之後,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我跳誅仙臺在先,即便衛滄溟當真下凡來尋我,也不應該比我早到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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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國師是半仙之軀,能祈雨造福,不死不滅。本宮年幼時他是這副模樣,如今本宮生了三個孩子,他還是這副樣子,半點也沒有變。」
我沉吟片刻,又問皇後:「關於國師的故事,您知道多少?」
「略知一些。聽說國師身負血海深仇,幾經坎坷後,終於手刃仇敵,準備和方姑娘成婚。婚期定在冬月初九。可冬月初一,國師忽然夢見九重宮闕,這一覺睡了足足三日才醒,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身處異處。等他再回去找方姑娘,已經遍尋不到。」
冬月初一,滄溟神君歷劫成功、飛升上界。
冬月初三,衛滄溟下凡接我,用半身修為渡我成仙,我從此不在凡間。
「我聽說那時他瘋了一樣四處找你,走遍每一個集鎮村莊,一找就是幾百年。我們都勸他收手,說他是半仙能不老不死,可方姑娘隻是常人,這麼多年過去,隻怕早已成灰。」
「先帝甚至給他送去了不少姑娘,不僅有漂亮美豔的,還有模樣酷似你的。國師是個溫和的人,一向不發脾氣。可那日他發了好大的火,將那些女子全部退回,讓先帝莫要再如此行事。」
「他說心裡珍藏著一個人後,身邊再容不下旁的人。他雖與你未曾合卺拜天地,但心中早已認你為妻。」
說到此處,皇後唏噓一聲,放柔了語氣,竟是在哀求我:「方姑娘,本宮不知你究竟是轉世投胎,還是像國師一樣一直活到今日,但本宮希望你去看看他,至少讓他能清醒過來。」
「這不僅是本宮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我盯著燒得正旺的炭盆,一時間有些恍惚。
衛滄溟歷劫時的凡人之軀,按理說該在他飛升的那一刻,與他的仙體合二為一。
可不止為何,仙體承載了凡人的記憶,然後兩具軀體竟然各過各的。
身為國師的衛滄溟一直在紅塵中輾轉,年復一年地等著我。
我到國師殿時,衛滄溟正躺在床上。明明陷入昏迷,卻緊緊地蹙著眉。
皇後說南方連日大旱,農田受災嚴重,需要衛滄溟盡快清醒祈雨。
我搬了個木凳坐在他的榻邊,對準他的穴位施針。
兩日後的夜裡,他終於醒來。
看見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眸漾開笑意,可又在下一瞬歸於沉寂。
衛滄溟艱澀地問我:「阿蘊……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對不起,答應了不再出現在你面前,可我好像食言了。」
話音剛落,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將鬱結於心的那一灘血嘔了出來。
我連忙起身,想去尋個帕子,滄溟卻隔著衣衫按住了我的手,用手背抹掉唇角的血:「阿蘊,你能不能先別走?」
「我那日回去路上,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惹得你如此厭棄我,不惜躲我多年。」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輕聲開口:「我現在想明白了,你能聽我說說嗎?」
10
我將榻邊的帕子遞給了他,淡淡頷首:「你說。」
「你之前在紅蓋頭上繡了一對鴛鴦,我以為你繡了兩隻野鴨,你是不是因著此事生氣,覺得我糟蹋了你的心血?」他試探地問我。
我啞然失笑:「你若不提起,我都不記得這件事了。」
衛滄溟又問我:「那是不是因為我的忽然失蹤?我在冬月初一睡了一覺,明明是在竹屋裡睡著的,可不知為何醒來時已過三日,還身處一片杏花林中。」
「我醒來後立刻趕回竹屋,卻怎麼也尋不到你。阿蘊,我當真不是逃婚,天知道我盼著與你成婚盼了多久,我……」
他說得又快又急,面色都有些漲紅。我打斷了他的話:「嗯,我知道你不是逃婚。」
「那到底是為什麼啊?」他雙手抱膝,沮喪地望著我:「你為什麼突然就不要我了?」
皇後曾囑咐,國師在祈雨前三日要保持心態平和,萬不可情緒激蕩。
有些事情,還是等南方降雨過後再說清吧。
我緩和了語氣,溫聲和他說:「我對你有些誤會,這和我消失的百年間發生的事有關。不過現在誤會已經解開了,至於百年來發生了什麼,等祈雨過後我再和你說,好嗎?」
他又猶豫地問我:「那這幾日,你會離開嗎?」
「暫時不會,你這病得連續施針三日。」
他的眼睛剎那間變得明亮,盛滿了歡喜,重重點了點頭。
這三日裡,衛滄溟過分乖順。
生怕我在偏殿睡不好,他讓人添了許多炭,將屋裡燒得暖暖的,又為我披上鬥篷。
這幾日廚房上的菜全是我愛吃的,他一直記得我的喜好。
在庭院散步時,他忽然駐足,伸手似乎要撫上我的發頂。
看著近在咫尺這張熟悉的臉,我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次在天界過生辰時,帝君趁我換衣裳之際與顧槿玉在海棠花叢中胡來的場景。
我幾乎是下意識退後一步,蹙眉拉開與他的距離。
衛滄溟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半晌局促地收了回來。
「我隻是看你發上掉了一瓣紅梅,想幫你拂掉而已。」
「對不住,我……」
「沒事,是我太冒失了。」衛滄溟笑著招呼我去看雪上紅梅,再不提此事。
國師殿的院子裡有一處活水,饒是此刻大雪紛飛,潭子也不曾結冰。
我在池塘邊喂魚,衛滄溟裹著厚厚的袄子在邊上含笑望著我。
雪天路滑,我一個沒站穩,差點摔跤。
是衛滄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將我攬進他的懷裡。
我抬眸與他四目相對,面對這張熟悉的臉,等我腦子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先一步推開了他,不受控制地幹嘔起來。
衛滄溟錯愕地望著我,像是個做錯的孩子,無措地站在那裡和我道歉。
「阿蘊,對不起,我身上是有什麼味道讓你不舒服嗎?」
沒有,凡間的國師身上隻有清冽的薄荷香,再沒有屬於顧槿玉那般濃烈的蘇合香。
可我幾乎還是條件反射地避開所有和他的接觸,哪怕做錯事的人不是他。
他和九重天上的帝君,頂著一模一樣的臉,即便我萬分努力,依然沒有辦法將他們徹底分割。
「沒有,是我的問題。」我緩了口氣,輕聲與他說。
他小心地後退一步,這才問我:「你這樣,是不是和你消失這段時日的經歷有關?」
我將手中的餌料全部灑下,點了點頭:「是。」
衛滄溟沒有立刻接話。眼看又要下雪了,他將紫竹傘打開,舉在我的頭頂上方,沉默地和我走在回去的路上。
走了兩步後,他的腳步忽然有些停滯,側身看向了我。
眉心微蹙,眼尾泛紅,身形格外落寞。
我以為他是因我方才的反應而難過。
可沒想到,他開口卻是問我:「阿蘊,你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抱歉。」我低頭看著雪地裡的腳印,不知此刻該說什麼。
「不是你的問題,一定是因為你遇見了很差很差的人。」
我沒有回答,隻說:「等祈雨大典結束,我會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你。」
祈雨確實是個辛苦活,衛滄溟身子本就沒好利索,一番儀式過後,整個人搖搖欲墜,臉色蒼白如紙。
他顧不得休息,換下禮服便來找我:「阿蘊,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11
在天界一百年來發生的事,當真說起來,也就夠說一個晚上。
我和衛滄溟沒有捻火,分榻而坐。
我說了很多,從冬月初三被帝君帶到天界說到帝君有了新歡與孩子。
「就這樣,我跳下誅仙臺了。然後回到凡間,與你重逢。」
衛滄溟一直安靜地聽著,我將故事講完之後他依然未發一言。
今夜無月,屋裡無光,我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樣,隻感覺面前的小幾似乎在抖,他的肩膀顫得厲害。
「衛滄溟,你……」我疑惑地看著他,起身走到他的身邊,這才發現他的衣擺已經湿了。
他幾乎是半跪在我面前,發髻散亂,臉上爬滿淚水。
「阿蘊,我和他,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你是我捧在心尖上不敢傷害半分的人,他怎麼舍得這樣對你?」他迷茫地望著我,聲音隱約帶著哭腔:「他怎麼可以娶了你又這樣對你?這樣的人怎麼可以是我?」
衛滄溟頹然跪倒在地,毫無大典上的半分華貴,抬頭怔怔地看著我:「你不在的這些年,我拜天跪地求神佛,隻盼著能盡早尋到你。我這幾日一直在想,倘若有人傷你害你,我一定要將他血刃。」
「可現在你告訴我,那人有著你我之間的記憶,頂著我的模樣行著辜負你的事,我真的……」他捂著臉頰,指縫裡有淚水湧出:「神佛怎麼可能渡這樣的人啊?」
我很久沒有看見衛滄溟在我面前露出這般脆弱的模樣,九重天上的帝君一向堅毅。
而此刻,另一個他半跪在我面前,肩膀發顫,聲聲哭訴,懺悔著不是他做過的事。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衛滄溟終於起身。
一夜未睡,我瞧見銅鏡裡的自己鬢發散亂。
衛滄溟伸手,似乎想要為我绾好耳側碎發,可剛剛伸出手,又徒然收了回去。
他不敢碰我,隻心疼地看著我:「阿蘊,你好好歇息,有什麼等你醒來再說。」
「無論……你想如何,我都全盤接受,哪怕是與我陌路。」他自嘲地笑道:「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我著實困得厲害,才剛沾床便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黑。還沒睜眼,便感覺到一陣騰騰熱意。
有人隻著中衣,熟稔地將我圈在懷裡,與我同榻而眠。
我睜開眼時,那人正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見我醒來,他伸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龐,眼神繾綣纏綿。
「衛滄溟,誰讓你進來的?」我揮開了他的手,不喜歡這樣過分近的距離。
誰知衛滄溟卻再次抱住了我,比方才摟得更緊更用力:「阿蘊,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微微一怔,定睛看了他半晌。
他握著我的手,一字一句說得認真:「你不喜歡仙界,想做凡人,我便下界陪你,等你呆膩了,我們再回天宮好不好?」
「還有,我們之間不會再有旁人,我會將雀妖母子趕回妖界。」
原來此刻在我面前的人,不是那個哭著懺悔的國師,而是滄溟神君。
「帝君這麼快就尋來了?」我起身披衣,冷冷地望著他。
帝君跟在我的身後:「阿蘊,我們在凡間經歷了那麼多,你該知道,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摯愛。」
「我甘願用半身修為渡你成仙,也願意放下天界之事下凡尋你,在我心中,你和那些鶯鶯燕燕從來不同。」
「我是一時迷了心竅,今後絕不如此。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身上的蘇合香尚未褪盡,屋子裡都充斥著這味。
我忍著惡心,推開了所有窗子,又將門打開。
開門之後,我才發現,國師正站在風雪之中。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傘面全是雪花,連眼睫都覆上了一層冰晶,唇色和雪色一樣白。
他不敢靠近,不敢進門,隻在庭院裡遙遙候著。
聽聞開門聲,他抬頭看向了我,剛巧撞見了我身後的帝君。
兩個衛滄溟打了照面後,彼此俱是一怔。
12
很顯然,帝君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歷劫成功,可凡人之軀還留在世間。
還是國師先回過神來,沉了眉目,一改孱弱模樣,周身溢出肅殺之氣。
「阿蘊,辜負你的人,就是他嗎?」
不用我回答,一模一樣的面容已經揭曉了答案。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看見兩個衛滄溟纏鬥在一起。
是國師先動的手,帝君很快反應過來,兩人打得很兇。
如今身處人間,帝君用不了仙法。
而國師下的都是死手,兩人身上很快就見了紅。
許久過後,國師倚窗喘息,帝君仰躺在貴妃榻上。
「為什麼要動手?」帝君轉頭問國師:「我們本是一體,初見面不該寒暄一番嗎?」
「誰和你是一體?」國師看著窗外的飛雪,斂眉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我放在心上珍之重之的人,你要這樣對待?」
「你是沒有心嗎?你的良心不痛嗎?你怎麼舍得呢?」
「我光是想想她這段時日在天界的處境,都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
帝君沉默良久,聲音很沉:「我是舍不得,所以我才苦苦瞞著她。」
「隻是百密總有一疏,還是被她發現了。」
國師猛地回過頭來,拔劍刺向了他:「你後悔的是沒有瞞好,而不是後悔欺騙了她?」
他失聲笑了起來,揮劍想要刺進帝君心口,卻發現長劍無法前進一分一毫。
「你想殺我?」帝君面無表情地將劍拂開:「我是神,凡間兵器傷不了我。」
「你既知我與阿蘊的過往,就該明白她對我有多重要。有殺我的功夫,還不如幫我想想如何挽回阿蘊。」
國師以劍撐地,搖頭冷道:「你不配。」
我在院子的池塘邊看魚兒遊水。風聲嗚咽,將他們的對話灌進了我的耳裡。
帝君忽然笑了起來:「怎麼會不配呢?阿蘊還是太天真了,以為跳下誅仙臺便能與我長訣。」
「可她不知道,那日我悄悄在她身上貼了個追蹤符。我也想明白了,她要當凡人,我便下凡陪著她。即便她日後死了,我也有本事讓孟婆不敢給她灌湯。她會守著我們之間的記憶,在不同的紅塵之間輾轉,度過一世又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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