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春第3章

我不禁嘆了口氣，一旁的餘嫔聽了，跳出來挑刺：「妙妹妹有喜了，桑嫔嘆什麼氣，難不成是覺得自己愧對陛下，不能為陛下開枝散葉？」

「餘嫔這話就過了，妹妹我入宮才多久，便是說愧對，也輪不到我。」

貴妃的臉早在餘嫔說話時就拉了下來，餘嫔此刻也反應過來，忙起身對著貴妃認錯。

貴妃冷笑一聲：「本宮倒是不知你一個嫔位，竟然還關心起後宮的子嗣綿延了！」

「妾身不敢。」

「不敢最好。」她不耐地擺手讓餘嫔起身落座。

經此一鬧，宴席很快就散了。我望著婉妃等人的背影，摩挲著腕上的手串，覺得應該給她們添點麻煩。

12

後宮裡逃不開繞不過的就是爭寵，我縱容心裡怨恨，可面上仍要惺惺作態。

照例拿了小廚房剛做的桂花糕親自送去未央宮，本想著走過過場，卻不料皇帝這一次竟然召見了我。

「這是愛妃做的？」

我莞爾一笑，羞愧地低頭：「桂花是妾身親自挑揀的。」

假的，那也是宮女挑的，但我總要往自己身上扯點功勞。

「愛妃倒是實誠。」

他樂呵呵叫我上前磨墨，好似給了我什麼天大的賞賜。

我挽了挽袖子，低頭掩去眼中的不耐。站得腿都有些麻木了，嘗試著微微動一下，就看到皇帝轉頭看我，心裡撲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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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妃覺得婉妃如何？」

「婉妃娘娘？」我不躲不閃對上皇帝的目光，側了側頭，「婉妃娘娘一向心直口快。」

「朕怎麼聽說她經常為難你？」

這還用聽說？她為難我那是連時間場合都不挑！不過，比起皇帝餓死我的事兒來說，嘴上逞威風那都不算事了。

「陛下聽誰說的？」

這下輪到皇帝沉默了，我本不想給他遞臺階，又想起他的小性兒，怕被記恨。

「想來是宮裡人多口雜，才讓陛下誤會了婉妃娘娘。」

皇帝點頭，算是默認了我的說法。他將桌上的折子往我面前一遞，嚇得我魂飛魄散。

至於當場就要給我炮制罪名嗎？

我立馬跪下，卻被他扶起：「愛妃這是做什麼？」

「後宮不得幹政。」

皇帝失笑：「無妨，這也算是家事。」

無事就是家事，等哪日這就是我的死罪了！

推辭再三，還是拗不過他，我才沒辦法接過。目光極快地一掃，這原是婉妃父親的請安折子，上頭除了照例的問安，還提了婉妃幾句。

「有什麼想法？」

我抬眼看來皇帝一眼：「陸大將軍真是個好父親。」

連請安折子都不忘添上女兒幾筆，皇帝稍微有點心，就會去看看婉妃。一來二去，情誼恩寵不就來了？

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

想起我爹，我心裡更是難受。別人的爹文成武就，拿出來就給兒女長臉。我爹，這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開枝散葉了，小妾一個個往府裡抬，孩子一個個地生。

「你就看出這個？」

我不解：「那妾身還應該看出什麼？」

看出陸大將軍功高蓋主，連皇帝睡哪兒都想管？

我的回答沒有讓他滿意，不多時他就發話讓我回去了。

我直接裝傻到底，臨走時還不忘開口：「那妾身下次再給陛下送點心。」

經過未央宮前，我眼神不經意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震驚之餘又心生感慨，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13

綠池落盡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

近來心情好，隨手幫了幾個宮女太監的小忙，也得了些好名聲。

但話傳進婉妃耳朵裡，就變了一番滋味。

去貴妃宮裡請安時，她故意提起，美目流轉，嘲諷之色不言而喻。

「想來是桑嫔見了那些宮女太監，也會有顧影自憐之意吧？」

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桑家便是這樣的名門望族。可這樣外頭光鮮亮麗的人家，裡頭最是骯髒不堪。我娘是小門小戶出身，雖沒什麼潑天富貴，可溫飽也是足夠。偏生了一副好模樣，被年少風流的父親看中。原先的婚事被毀不說，家裡也跟著遭難，娘親自己也不得已流落煙花之地。

娘親的人生被毀盡，而父親不過得了一句風流浪子的名聲，何其不公！

再後來，他們在煙花巷陌相遇。父親想起年少的荒唐事，施舍地將娘親納入房中。

在家時，兄弟姐妹就因為娘親是妓子而看不起我。入了宮，妃嫔們也覺得我身上流著骯髒的血，不屑與我為伍，還時時含沙射影地嘲諷。

「婉妃娘娘再高貴，如今與妾身不也是同為姐妹嗎？」

她目光一冷：「你放肆！」

「難不成婉妃姐姐覺得妾身不配嗎？」我笑著撫著鬢間的流蘇，「可配不配原也輪不到婉妃姐姐一個妃妾做主呀。」

除了皇後，其他位分掙破頭不也都繞不開一個妾字嗎？

四舍五入，說上一句平起平坐也不算過分。

餘嫔搭話：「妃妾間也是有高低主次的，咱們姐妹都是選秀入宮，隻有桑嫔與眾不同。」

我目光一凝：「餘嫔這話就有趣了，聽說你父親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官，如何配與我提高低主次？」

餘嫔面有惱色：「那我也是正經嫡女，不像妹妹，是個不入流的庶女。」

「按你這意思，平民百姓家裡的女兒都比勳貴世家出來的庶女尊貴了？真是不知所雲，貴妃娘娘說呢？」

貴妃看我的眼神不善，警告地瞪了一眼餘嫔。她此時才察覺言語有失，忙著找補。

一旁的婉妃冷哼一聲：「桑嫔張著嘴真是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能折騰出什麼花來！」

「妾身也等著看娘娘的本事。」

我也不怕婉妃餘嫔，就是捅破天了也不過是個死，我又不是沒死過。

我都想好了，以後每次死的時候都拉上幾個做伴，總不能白死。

此類口舌之爭我早就習以為常，卻不想這次，真出了事。

14

和皇帝剛安寢，就被殿外喧哗聲吵醒。

我皺著眉頭起身，喚宮人進來。

得知是餘嫔宮裡鬧鬼，我更是覺得奇怪，早不鬧晚不鬧，偏偏皇帝來我這裡鬧，怎麼她宮裡的鬼也這樣不識趣？

「更深露重，陛下可要過去瞧瞧？」

皇帝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去看看，不僅如此，他還要我一塊兒去。

我心裡罵了幾句，還是擠出笑意跟著收拾起來，煩死了！

剛一踏進餘嫔宮裡，就看到院子裡的鬼火。我偷偷翻了個白眼，一個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們不會連鬼火都沒見過吧？就為了這點事兒，大晚上驚動皇帝，真是闲得慌。

餘嫔看到皇帝時，一臉欣喜，可眼神移到我身上時，笑就收了幾分。

「陛下，今晚真是要嚇死妾身了。」

皇帝敷衍地安慰了幾句，一語中的點出鬼火的事，隨即讓人徹查，完全就不接餘嫔鬧鬼的話茬。

我在一旁都替她尷尬，眼神在她宮裡亂瞟，恨不得連耳朵都捂住。心裡不屑，暗自道餘嫔不愧是宮裡的老人兒，臉皮就是厚。皇帝都斷言是人為的，她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

宮裡的陳年舊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餘嫔宮裡原本的主位是難產而亡的良妃，一屍兩命慘烈無比。

餘嫔攥著皇帝的衣角，似乎看不見皇帝越來越黑的臉色。

「陛下，您說會不會是良妃回來了？她是不是知道宮裡又有人有孕了，才迫不及待地回來要……」話沒說完就被皇帝賞了一耳光。

餘嫔倒地時，口中還小聲嘀咕。我定睛一看，覺得餘嫔這情況似乎真的不太對，若能裝這麼像，也真的了不得。

我低聲道：「陛下，妾身看著餘嫔的臉色似乎不太對。」

皇帝置若罔聞，不耐地讓人將餘嫔帶回去，叫她冷靜冷靜。

我察覺到皇帝的態度在她提起良妃時就變了，惴惴不安道：「要不請太醫給餘嫔看看吧。」

「一場鬧劇而已，我們回去吧。」

15

皇帝說餘嫔病了，那餘嫔就要一病不起。

沒幾日，好端端的妙貴人也突然見紅，需要臥床養胎。

婉妃恨不得將自己宮裡箍成一個鐵桶，但有錢能使鬼推磨，繡兒使銀子還是打聽到了妙貴人的現狀，已經開始燒艾了。

「你入宮幾年了？」

「十二年了。」

「那良妃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繡兒低著頭糾結片刻：「娘娘，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陛下不喜歡人提起，您就別問了。」

「你的主子是我還是陛下？」

繡兒抿了抿唇，縱面上萬般為難，還是細如蚊聲說了出來。

良妃是在姐姐誕下大公主後不久難產的，之所以難產也是因為誤喝了被下毒的茶水，做了皇帝的替死鬼。她原是也可能活下的，但皇帝執意要保孩子，最後一個都沒留住。從那之後，宮裡的風水似乎就壞了。

懷了的生不下來，生下的養不活，除了出事前落地的大公主，六年來竟無人打破這個詛咒。

「說不定是湊巧了。」

繡兒小口喝著茶水潤嗓子，也跟著點頭。

「起初，也都以為是巧合，可不知從何時起就有人將事情和良妃聯系起來。陛下和皇後娘娘幾次三番下令禁止提起，可謠言卻愈演愈烈。」

此時，我終於明白妙貴人為什麼找上我了。許是她覺得我剛入宮不久，不知道這個傳言，許是她覺得姐姐能平安生下大公主，同樣是桑氏女的我也能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