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3-20 13:39:224373

我既然回來了,便不會讓你們好過。


走出李家的沈晏禮是帶著怒氣的,卻在跨過門檻那一刻,步伐停頓了,他突地呼吸一窒,身體微顫地回首看。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了,分明對這門親事避之不及的,卻總有一股力量,驅使著他再快,再快一些娶她。


甚至,當下總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沈晏禮,回去,回去求她,跪下求她,她是你的妻啊。


「夫君,夫君……」總有一道嬌柔的聲音,開心地叫著他。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家牌匾,轉身而去,一步又一步地往外走,走出天塹般的距離。


他告訴自己,不過一個李家女,算不得什麼。


5


通天寺是皇家寺廟,寺內有一棵千年菩提,尋常人不易得見。


「小姐,您費這麼大力氣來這裡,可是這寺廟比旁的靈驗?」蘭香輕扶著我的手臂,陪著我一步步走上臺階。


我輕笑了一聲沒說話,經此一遭,我對神佛之事更加敬畏,豈敢隨意開口評判。


而今日,我千辛萬苦來此,不過是這裡住著一個我要找的人。


前世的今日,從感業寺傳出一則噩耗,睿王的生母端妃在感業寺慘遭毒手,不治身亡。


然而世人不知道的是,端妃並非因劇毒無力救治而亡,而是當日無人救治,耽誤了時辰,這才毒發身亡。


那毒,並不難治,隻要及時服下解藥就行。


待到了午間,寂靜的寺中響起一陣吵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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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特意穿著素淨,忙活的人都沒注意到,我循著路線走過去,一眼便看到院中場景。


「娘娘!來人啊,太醫呢?快叫太醫!」


「不好了!今早說是睿王頑疾又犯了,娘娘早早就命太醫趕過去了!」


眼看著,端妃唇色越發黯黑,我捏緊手中的藥瓶子,推開人群,焦急道:「我乃戶部尚書之女李慈,自小便對醫術略有研究,可否讓我看看,娘娘中的毒隻怕延誤不得時間。」


我呈出聖上御賜給莊家的玉佩,她這才拉了我一把:「李姑娘,快!」


我拿出銀針,扎在幾處重要的穴位上,止住了毒性蔓延。


即便是前世,我也不知曉端妃到底中的是什麼毒,如今這麼短時間,我更看不出。


所以,我那日特地從我師父那兒,求得一顆百靈丹,此藥雖不能徹底解毒,但能夠緩解,隻要我堅持住一刻鍾,就夠了。


眼看著端妃的面色有了一絲血意,我抬手擦了擦汗,左手偷偷握住顫抖的右手。


不過一刻鍾,身後傳來腳步聲。


屋中侍婢連忙下跪:「睿王殿下!」


我並未轉頭,卻能感受到一股冰涼的視線緊緊地攥住我。


睿王帶來的太醫施救片刻,慶幸道:「幸虧及時止住了毒性的擴散,否則……」


「今日之事,查。」睿王淡漠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端妃,平靜地命令著。


我曾聽聞,端妃原本與當今聖上乃青梅竹馬,在他微末時便不離不棄,隻後來不知為何皇上卻另立他人為後。


端妃曾因此與皇上離心過,隻後來皇上同她發誓心中隻她一人,她才忍下所有委屈。


直到後來,後宮的女子越來越多,兩人之間的情誼越來越淡,端妃難以接受自己的少年郎變成了這般模樣,便自請入通天寺,與皇上不復相見。


而她這一走,隻顧自己的恩愛情仇,卻唯獨沒有考慮過當年隻七歲的睿王蕭野。


母族無力,生母又耽於情愛,七歲的孩童在那群狼虎伺的宮中,是如何長大的,無人知曉。


世人所見的,便是如今的睿王身中絕命毒,日日拖著病弱的軀體,苟延殘喘。


「是你救了我母妃?」他突然彎下腰,右手虛扶著,將我帶起。


我抬頭看他,意料之外的年輕,隻是在午後的日頭下,男人俊美的容顏上流露出一種病態的蒼白,沒有絲毫紅暈。


這樣暖的日光,他身上還披著絨氅,整個人昳麗易碎。


看著他的淺笑,我突然又有些遲疑,這樣的人,當真能有心力做我復仇的工具嗎?


可他若不行,剩下的皇子,不是無德有才,便是惡鬼。


而蘇柔背後站著的成王,更不是明君之選。


我要將蘇柔拉下高位,便不得不對上成王,思來想去,蕭野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欠了下身:「臣女隻是事前做了些功夫,救人的還是太醫。」


他撤開手,似乎不喜觸碰旁人,拿著帕子仔細地擦拭自己的手:「你想要什麼賞賜?」


我此來,便是打算與他開門見山,我走近兩步,低聲道:「臣女想跟王爺做個交易。」


6


蕭野坐在上座,身體微倚,手中把玩著一個茶杯,偶爾窗外的風吹來,他握拳抵著唇輕咳一聲。


從我吐出「烏金礦」三個字,他沒有立即對我動手,而是饒有興致地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外界傳聞那樣,是個不堪大用的草包。


不多會兒,從外頭走進一名黑色勁裝的侍衛,對他附耳說了幾句。


蕭野朝他揮揮手,看向我:「李姑娘,你是如何得知烏金礦被人埋了東西?」


我自然不能說,因為前世烏金礦曾炸起大火,而那處正是他管轄之地,後來因這件事,他受了不小的處罰。


「我素來對氣味敏感,前些時日我去酉陽老家,途經一條小溪,那溪的源頭與礦上同流,卻隻在下半段有異味,此事一直掛在心中,之所以不敢直接上報官府,還要輾轉到殿下這裡。一方面我無法確保自己的猜想是否有誤,另一方面……便是想以此與殿下做個交易。」


蕭野輕咳了一聲,淡淡道:「從救我母妃開始,你便在算計本王,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他歷來深居簡出,連眾人眼熱的皇位都不放在眼裡,幾乎無人知曉他的喜好。


我雖重生一世,但能改變的事極少,再者無詔不能入宮,我若不找個幫手,這輩子隻怕都無法向深宮中人復仇。


可我又豈會甘心,就這樣將前世那徹骨催心的仇忘掉,然後就此平淡一世?


我如今是走一步看一步,每句話都在刀尖上蹦跶,可謂心驚膽戰,思索著:「娘娘中毒與我無關,但我今日來此,確實是有通過娘娘見王爺的意思。」


大約是沒意料到我這般坦誠,他勾了勾唇角。


我繼續道:「王爺,我與您有同樣的目標。」


他眼神突然凌厲,笑道:「本王活一日是一日,並無大志。」


「我不與人爭高低,不代表他人不欲斬草除根,趕盡殺絕。王爺十歲那年中的毒,想必也不是意外,再加上端妃今日之毒,王爺您認為自己還能獨善其身嗎?」


「我雖不知您的毒是何人所下,也不知您真正的仇敵是誰,但我與王爺有著同一個目標,那便是——活著。」


活著,做盡了一切,不過是為了苟活,可當有一日活著也成了奢望,那活著便是最大的敵人。


自從那天,我養的那隻狸貓,在我百般救治下,依舊死去。


我便知道,這命運兜兜轉轉,最終隻怕還會是前世模樣。


哪怕我一時躲開,可誰也不知道,未來我還會因何種不可抗的緣由,不得不嫁給沈晏禮,循環前世因果。


就如今日我雖救下了端妃,可我知道,有朝一日,她依舊會死於毒藥,然而誰也不知是何時。


隻如今,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蕭野再不濟,也是一個王爺,隨意被人揣摩心思和算計,他若要殺我,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我今日來此,便是做一個賭,若敗了,我也有能力全身而退。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並未發怒。


反而很……神色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令我想到黝黑深海中突然迸發出的一絲光亮。


好似這一刻,他在寂寥無趣的漫漫人生中,找到了一絲活物,有了些許樂趣。


蕭野垂眸,許是今日耗費太多精力,神色恹恹:「你想本王,助你做什麼?」


我定了定神:「我希望王爺,幫我送一個人進宮。」


蕭野懶散地擺了擺手,點了一個人給我,便有一人恭敬地請我出門,我起身行了退禮。


7


前世的蘇柔頗為受寵,自她進宮後,許久未踏足後宮的皇上,日日都會去看她。


比起宮中的娘娘,蘇柔年輕貌美,偏又才情兼備,更重要的是,蘇柔的眉眼與年輕的端妃娘娘像了七成。


我自然不敢讓端妃娘娘重新進宮去獲榮寵,但我識得一女子,她比蘇柔更像端妃。


而現在,這個人已經由蕭野的手,成功入了宮。


不久後,蘇貴妃的宮宴如約而至。


前世是在我與沈晏禮的婚事定下之後,突然便收到了宮宴邀請,那是因為蘇柔想見我。


而這一世,她大約是想見見,拒絕了沈宴禮的人。


此次宮宴為賞花宴,聚於御花園。


我落座後,宮人便報,蘇貴妃駕到。


眾人起身見禮,蘇柔由宮人扶著,徐徐而來。


我抬頭望去,正與她視線對上,就見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一臉玩味。


隻是,比前世臨死時見她的模樣,此刻哪怕她濃妝豔抹,依舊能看得出臉上的疲憊,想來是送進宮的那人起了作用。


與我交好的貴女起身後在我耳旁偷偷道:「聽聞近日,皇上新得了個美人,寵得不得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蘇柔有意發難:「有山有水有花有茶,獨獨少了一味琴韻,聽聞戶部尚書之女琴藝卓絕,不如給大伙兒獻上一曲?」


宮宴上時常有貴女獻藝無可厚非,但這通常需要先擬定名額,由宮人在宮宴前下發。


蘇柔這是在為沈晏禮鳴不平,要給我點顏色瞧瞧。


我還記得,前世在寺廟中,隱約聽到他二人的爭執。


那時,蘇柔生氣地質問他:「沈晏禮,你對她心動了是不是?成婚三年,僅僅三年,你愛上她了,是嗎?」


沈晏禮沉默了半晌,冷硬地回道:「我沒有。」


蘇柔不管不顧:「我不允許你愛上她!你怎麼能愛上她,若是你敢對她動心,那我便殺了她!」


「娶她不過是為了你,我怎麼可能對她有意!」沈晏禮毫不猶豫地反駁。


由此可見,並非隻是沈晏禮對她有情,蘇柔更是有意。


我早有準備,剛要起身,便聽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哈哈哈,嫔妾來遲了,望貴妃娘娘贖罪!」


一陣香風拂過,眾人眼前出現了一抹豔色,比之蘇柔更年輕的容貌。


新近進宮的宛貴人,沒人注意到,她極快地朝著我眨了眨眼。


蘇柔的神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冷聲道:「巳時的宴,你午時才至,你如今是越發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


宛貴人嬌笑著:「娘娘贖罪,實在皇上今早興起留在嫔妾宮中用膳,這才耽誤了。」


一句話,炫耀有之,打臉有之。


兩位娘娘鬥嘴,眾人緘口不言。


過了會兒,我的衣裙湊巧髒了,由宮人帶著下去換衣。


我在內殿等了會兒,宛貴人推了門進來。


「姑娘可安好?」她朝著我行了個禮。


昔日乞兒堆裡的姑娘,如今珠圓玉潤,貴氣逼人。


我笑著問:「蘇貴妃不好對付吧?」


「倒也不難,姑娘先前給的婢女認字,那本書裡頭寫的蘇貴妃和聖上的往事,著實有用,省了好些功夫。如今皇上已經不大去她那裡了,若是讓她再犯個什麼錯,隻怕皇上會更厭惡她。」


這正是我想要的,先將蘇柔在皇上心中不可替代的位置拔掉,之後真相揭露時,皇上才舍得下狠手。


我附耳過去交代了幾句,最後隻道:「你要小心行事,若是有任何事,睿王給你的親信你可用上。」


話一出,我倒是愣了,竟如此信他。


8


從宮中回來時,我在半路被人挾持走。


直到心驚膽戰落地後,我才看清此處是睿王府,挾持我之人是蕭野的暗衛。


他將我拎到了蕭野房中,一陣血腥味衝鼻,卻無任何血跡和傷亡。


在我疑惑時,他道:「王爺毒發了,聽聞你會解毒,你試試。」


蕭野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額上青筋暴起,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知曉他中的毒年歲久遠,早已經深入骨髓,我的三腳貓功夫怎麼救得了?


但此刻刀架在脖子上,我隻得硬著頭皮,虛虛地搭上他的脈搏。


下一秒,我眉頭緊皺,蕭野的脈搏近乎於無,若不是還喘著氣,隻怕與死人無異。


我開口:「銀針。」


暗衛立馬遞上來,鎖住了幾個大穴後,我從胸口摸出一枚丹藥,「將他扶起來,你用內力將藥碾成粉末。」


我將粉末化水喂入他口中,做完一切後,蕭野的面色舒緩不少,我輕喘著氣坐下。


「為什麼不找太醫?」我問對方。


「主子病發到這個程度時,一般不讓我們找太醫,避免有些人打探。」


我沉默了會兒:「那為什麼找我?」


他直言:「主子說,你有把柄在我們手上,一捏一個準。」


我沒說話,宛貴人確實是極大的把柄。


過了會兒,蕭野悠悠轉醒,看見我時,面無血色的臉上扯出了一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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