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觀察日記第3章

陸為間瞬間氣得像個快要爆炸的氣球：「你說什麼？我是廢物？他算什麼？我才是真正的陸家人，他憑什麼管理公司？憑什麼享受現在的一切？」

他的語速很快，我差點沒聽懂，還好有系統輔助。

我思考了一下，困惑地說：「在重視血緣關系的人類傳承中，你的親生父親寧可把公司交給非血緣關系的人打理，也不肯交給你，不恰好證明你很廢物嗎？如果你心中怨恨，按照正常邏輯應該找你爸爸理論，並且極力地證明你也是個有能力的人，而你卻天天找哥哥的麻煩，說明你這個人邏輯混亂、腦子不清，真的很廢物。」

「啊啊啊！我殺了你！」陸為間抓狂地捏起拳頭朝我打過來。

一隻手伸過來擋在我面前，握住了陸為間的手。

是陸先生。

他薄唇緊抿：「不要動她。」

這一刻，我的心跳了一下。

陸先生甩掉陸為間的手，轉頭對不安的瀟瀟說：「早就想對你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惡毒又善妒，看到你我就覺得惡心，以後不要再來煩我！」

陸為間和瀟瀟哭著跑了。

房間裡恢復平靜。

陸先生走到我身邊，說：「謝謝你。」

我說：「你不怕我嗎？」

陸先生搖搖頭，眼睛亮晶晶的：「不怕，能在生命最後時間裡和一個外星人度過，外星人還會維護我、救治我，這輩子沒有遺憾了。」

12

陸先生說他快要死了，不想再將就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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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為間和瀟瀟走後，陸先生接了好幾個電話，都在吵架。

他說，他以前隱忍，現在隻想表達真實想法。

陸家人似乎和他吵得厲害。

我認真地詢問：「陸先生以前都沒表達自己真實想法嗎？」

「是的。」

「請問，人類不能表達真實想法，是否為普遍現象？」

陸先生愣了一下，微笑：「又要做研究？」

他笑起來可真好看。

我：「是的。」

他：「好吧，我回答你。人類不表達真實想法，的確為普遍現象。」

我：「為什麼？」

他：「因為人類不喜歡聽真話。」

啊，真是個神奇的發現。

我趕緊用小本本記下。

宇宙真是太神奇了，居然有高等智慧生物不喜歡聽真話，喜歡聽謊言，果然，人類是個特別的種族。

我：「可是，宇宙的構成是真實的，即便人類喜歡謊言，可要合作、要工作、要生活，最終都得回歸真實，那該怎麼辦？」

他：「我們不用語言，我們用行動表達真實。有句話叫事實勝於雄辯，大部分成熟的人類都會通過觀看同類的行動來判斷真實與否；隻有少部分不成熟的，容易被語言欺騙。」

陸先生向我解釋人類的謊言，我聽著聽著，忽然反應過來：「那瀟瀟嚷著讓我打她，是在說謊？」

陸先生愣了一下，問我怎麼回事。

我老實地告訴他經過，他笑得喘不過氣：「她讓你打她，你還真打？」

我：「是的，當時我也很震驚，如此看來，她在說謊。」

陸先生收起笑：「人類無時無刻不在說謊。」

我：「這麼說，你們的語言反而會幹擾人類對真實的判斷？」

他：「是的，人類的謊言非常發達，有時候很難區別真偽。」

我：「你能嘗試說一句謊言讓我看看有多復雜嗎？」

陸先生笑了：「可以。」

然後他望著我，黑眸倒映著客廳明亮的燈光，像是兩顆美麗的寶石。

他說：「我喜歡你，安米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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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謊言系統果然很發達，我研究了好久，竟然無法判斷陸先生的哪句話是否為謊言。

我嘗試用正常邏輯去辨別。

我是一個外星人，非他種族。

我和他的生活習慣完全不一致。

我曾經嚇到過他。

他應該不會喜歡我。

我把結論告訴他：「你在說謊。」

陸先生在烤披薩，邊烤邊笑：「安米普爾，你不了解人類。感情是人類的靈魂，但感情有時候來得莫名其妙，它和種族、生活習慣、經歷無關，就像一場雨、一陣風、一道閃電，忽然到來，讓人措手不及，和任何東西無關，它沒有邏輯。」

我趕緊用小本本記下，又好奇地問道：「你說感情是人類的靈魂，是什麼意思？」

陸先生端出香噴噴的披薩，放到我面前：「人類必須依靠感情活著，沒有感情，人類就會十分痛苦，絕望到自殺。大部分的人類都很孤獨，他們一直在找一個伴侶，能長久地陪伴下去。」

我：「這就是人類以繁殖為目的的婚姻嗎？」

他頓了頓：「算是吧。」

我點點頭，問：「那陸先生現在有感情嗎？」

陸先生搖搖頭：「沒有。」

我憂心忡忡：「那陸先生會死嗎？」

他愣了一下，說：「我本來就要死了。」

晚飯後我整理筆記。

人類沒有感情會死。

人類真的很脆弱，必須要依靠別人給的感情而活著，不管是親情、友情、愛情，全都是別人給的，人類自己給不了自己。

這種生存方式有極大的隱患，倘若人類和其他所有人斷了聯系，他就不能獨立存活，如同行屍走肉，再自取滅亡。

我很擔心陸先生。

他如今和最親密的人類斷了關系，他已經處於危險的邊緣。

陸先生問我：「上次你說過需要我幫助，我快要死了，你可以早點說。」

我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上次我讀取你的語言中樞，這次我想完整地讀取你的腦部，並帶走一部分細胞，這過程中如果你抗拒，有可能會造成腦損傷。」

當然，憑借我的武力可以強制讀取，但我不想這麼做。

陸先生：「你取走我的腦部數據想做什麼？」

我：「了解你的記憶，放進數據庫做檔案。」

陸先生沉默片刻，點頭說：「好。」

躺在沙發裡，我將手放在陸先生的腦袋上，讀取了他整個腦部的信息，同時用針頭扎進他的腦袋，吸取了一點細胞。

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樣本。

陸先生醒來後，說：「你們的文明似乎比我們高等，我希望你們不要奴役我們。」

我說：「請放心，隻要確認人類無害，我們有《低等文明保護法》，保證地球不會被其他文明入侵。我們會觀察，除非必要，不會幹預。」

陸先生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我在屋裡轉悠，看到床頭櫃前放著一個筆記本，樣子和我的筆記本很像，不知道陸先生什麼時候買的。

放開一頁，上面寫著「遺願清單」幾個字。

第一條：我想要個奧特曼……

我還要細看，陸先生忽然醒過來，搶走了筆記本。

他問我看到了上面的內容嗎，我老實地點頭，問：「奧特曼是什麼？」

他臉紅得滴血：「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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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意去查奧特曼的資料。

原來是一個幻想中的外星英雄。

陸先生說他小時候羨慕別人有奧特曼。

他需要當一個禮貌高貴的公子，學習很多禮儀和知識，不被允許玩小孩子的東西。

後來長大了，他可以為自己買奧特曼，卻又不好意思買，於是乎，這個夢想便一直存到現在。

他問：「你會嘲笑我嗎？」

我困惑：「為什麼要嘲笑你？」

他笑了：「也對。你是外星人，就算我做再多幼稚的事情，你也不會嫌棄我。」

陸先生沒有為自己買奧特曼，我想，他等的是「被人送奧特曼」，而不是「自己去買奧特曼」。

陸先生配合我的研究，我決定幫陸先生實現願望。

但我沒有錢。

我決定去打工。

陸先生和陸家似乎鬧翻了，他去公司辦理交接，似乎要把職位交給陸為間。

我走到一家餐館裡詢問：「你好，請問你們需要小工嗎？」

老板說：「刷盤子、洗碗，行嗎？」

我同意了。

在後廚洗漱間，盤碗堆積如山。

趁人不注意，我從身體裡伸出幾根觸手，快速地將所有盤碗都洗幹凈。

老板打完電話走進來：「別偷懶啊……」

我微笑著說：「你好，我已經洗幹凈了。」

老板驚掉下巴。

我拿著老板給我的 200 元去買奧特曼時，老板居然說錢不夠。

我很震驚，人類的剝削這麼嚴重嗎？一個人幹一天的工資，居然不能買一個小玩具。

他說讓我換一個小的。

我拒絕了。

最後，我找到一家出租衣服的店，裡面有奧特曼套裝。

我花 200 元租下衣服，穿著回到別墅。

晚上陸先生回來了，他的氣色很差，見到我吃了一驚：「誰？」ўʐ

我說：「陸先生，你不是想被奧特曼抱著在天空飛嗎？我帶你走。」

我在他震驚的眼神中抱起他，一路扛著沖出別墅區，沿著公路狂奔，跑進最近的河流公園。

他一開始很緊張，片刻後開始歡呼，像個小孩子一樣。

到了森林，我的雙腿拔地而起，急速地拉長，最終長得比最高的樹還要高。

我抱著他，讓他能看到星星、月亮，和廣袤的天空。

樹木在身下往後退，遠處的城市燈光如星河閃爍。

陸先生忽然趴在我耳邊說：「安米普爾，我喜歡你！」

我問他：「你剛剛說喜歡我，是謊言還是真話？」

他大笑起來：「你猜？」

我觀察他神情片刻：「猜不出來，你們人類太會說謊了。」

15yƶ

那晚過後，陸先生不再去公司，而是開車到處帶我去玩，讓我記錄地球的種種，介紹風俗文化。

我們的關系親密無間。

他幹脆搬了個花盆，和我的花盆並排地放在一起，爬進去在裡面睡覺。

他說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居然很好。

我通過觀察，發現人類的構造不適合在花盆裡種著，便將他趕回床上。

陸先生將我的花盆搬進他隔壁房間，他說要入鄉隨俗，我也得住在房間裡。

我同意了。

我們過了一段愜意的時光。

陸先生說要帶我環遊世界，他早就想環遊世界，可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成行，如今要死了，那就遠走高飛，實現夢想吧。

晚上他帶我去一家隱秘會所吃飯，說那裡的廚師做飯很好吃。

我和他飽餐一頓，出來時遇到了他的弟弟陸為間。

如今陸為間當上總裁，前呼後擁，排場極大，見到我們開始得意地炫耀他的地位。

我覺得人類的各種行為都非常有趣，趕緊打開系統記錄。

陸先生帶著我離開，回到別墅。

大概凌晨三點，門忽然被打開了，有人沖進別墅。

我在花盆裡被驚醒，趕緊從陽臺裡跑出來。

別墅一樓站著兩個人，一個陸為間，一個沒見過的中年女人。

陸先生從樓上匆匆地下來，見到二人，疑惑道：「媽，大半夜的你怎麼來了？」

陸為間臉色煞白，中年女人道：「為時，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弟弟酒駕撞死了人，聽說你今晚也去過那間會所，你能不能幫他頂罪？」

陸先生沒說話，俊臉被白熾燈照得蒼白。

陸為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地抱住陸先生的大腿：「哥，我求你了！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幫我一把吧！以後我把你當親哥！」

陸先生吸了口氣，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能……」

中年女人哭著道：「為什麼不行？反正你馬上要死了，就不能幫你弟弟一把嗎？」

陸先生愣住。

中年女人說：「你得了肝癌，隻有兩個月的壽命，為時，媽媽真的很難過，媽媽即將失去你，不想再失去你弟弟啊。」

她說著跪在陸先生面前，祈求道：「為時，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裡清楚。假如你身體健康，媽媽不會這麼做，可你都要……媽媽才來求你。」

陸先生一直很沉默，過了好久，他微微地一笑，輕聲說：「好。」

大概凌晨五點的樣子，中年女人和陸為間心滿意足地離開。

留下陸先生一個人站在客廳裡，顯得很落寞。

我走下去，陸先生回頭朝我微笑：「對不起啊，安米普爾，我可能沒法陪你環遊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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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住胸口，感受到非常強烈的復雜情緒。

「你不要笑。」我走到他身前，捧住他的臉，「你明明很難過，為什麼要偽裝自己？」

他抱住我，聲音沙啞：「因為人類習慣撒謊。」

「在我面前，你不用撒謊。」我說，「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

陸先生想要替陸為間頂罪。

我在小本本記下：

人類需要從別的人類那裡獲取感情，意味著容易被別人的感情綁架，哪怕踐踏法律，哪怕內心不願意，也會去做一些莫名的事情。

由此大膽地推論，人類社會裡生活得比較好的人，應該是感情比較淡漠、不容易被感情綁架，且又善於用感情綁架他人的人。

天亮後，陸先生投案自首，說撞死人的是他。

我坐立難安，我的道德不允許眼看著這種悲傷的事情發生，幹脆偷偷地寫了一封匿名信投入警局，告訴警察真相。

很快地，陸先生又被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