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說完又問:“是吧李勇。”
李明勇:“……”
張峰:“人家叫李明勇,連我這個遠在一班的都記住了,你怎麼回事。”
許盛摸摸鼻子,避開了這個話題,他早上忙活了一通,還沒吃東西,這會兒後知後覺餓了:“有吃的嗎。”
張峰從口袋裡掏出來一盒煙。
許盛看了他一眼。
張峰自覺把煙塞回去了,這位六中校霸不抽煙,就抽煙這條一點也不符合人設。
張峰又在口袋裡掏半天,才掏出來一根棒棒糖:“隻有這個了,還是小賣部買煙時為了湊整送的,你沒吃早飯?”
“昨天晚上光顧著寫檢討,早上睡過了。”許盛原先手肘抵在窗戶邊上,接過棒棒糖之後轉了個身,背對著窗剝開糖紙,“你又來七班亂晃什麼。”
張峰一句“來看笑話,你不是說你不會被抓的嗎”沒來得及說出口,上課鈴正好響了,他急急忙忙倒退著走,邊走邊說:“不聊了,下節是我們班老李的課,我要晚進班一秒能被他扒得皮都不剩。”
許盛單手插在褲兜裡,隨意地衝他擺了擺手,然後也叼著糖進班。
他坐在椅子上,這會兒才想起來看看這節是什麼課,他整個人往後仰,眯起眼,卻發現黑板角落被一個人擋住了,隻能看到扣到最上頭一顆的校服紐扣、再往上是少年突起的喉結,黑發,冰冷的表情。
等邵湛往教室後排走,角度錯開,許盛才看清黑板上寫的是“數學”兩個字。
許盛三兩下把嘴裡的糖咬碎了,接著用這種翹著椅子腳後仰的姿勢低頭在桌肚裡翻書,他的書領回來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扉頁連名字都沒寫。
正翻著,聽到班裡有人驚呼一聲,接著整個班都開始竊竊私語。
許盛沒抬眼,卻也注意窗外照進來的陽光被人擋住了,本來他整個人都浸在陽光裡,這會兒跟變天了似的突然暗下,連帶著桌面上也投映出一大塊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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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迫抬起頭的。
邵湛越過前面幾排同學,沒有直接回自己位置,他走到過道另一邊,微微俯身,兩根手指掐在許盛叼著的那根棒棒糖杆子上,許盛一怔,那根白色塑料棒直接被邵湛抽走了:“上課不準吃糖。”
第五章
邵湛這句話說完,班裡的議論聲也戛然而止。
教室死一樣的寂靜。
七班同學知道分班表之後就火速建立了班級群,暫時還沒老師的那種。建群的初衷完全是為了有個地方能和戰友一塊兒哭,提前展望自己魔鬼般的高二生活,順便互相鼓勵堅強地活下去。
除了老師和校霸不在群裡以外,學神也不在。學神不在群裡這件事完全是出於對偶像的敬仰,不好意思加好友,更何況邵湛請了假,再有就是高一和邵湛同班過的人說他不看班級群。
沒想到這會兒倒是給他們制造了聊八卦的機會。
在這片詭異的沉默中,班級群裡率先有人發言。
[同學A]:哇哦。
[同學B]:那個,他倆什麼情況啊?看起來好像不太對?
[同學C]:我這有個消息,不保真,據說校霸翻牆被抓,就是學神逮著的。
[同學A]:精彩,你這是哪裡來的消息?
[同學C]:宿管是我一同學的表弟的二大爺,我從他那兒聽來的,雖然關系有點遠,可信度應該還是有的。
[同學D]:那校霸和學神這不是結梁子了嗎,不愧是學神啊,連校霸都敢動,勇士知道嗎?@李明勇
[李明勇]:……我不知道。
[同學D]:我不敢回頭,勇士播報一下,現在校霸什麼反應?
[李明勇]:……我也不敢看。
[同學D]:勇敢點!是不是男人!
李明勇隔十幾秒才回:反應……看起來……有點危險。
許盛嘴裡剛咬碎成幾塊的糖化開,味道特齁,一股腦衝上來,衝得他一下子懵了。
懵完第一個念頭是:你、他、媽、的有病嗎?
隻有邵湛像沒事人似的,把塑料棒扔進後邊垃圾桶裡,拉開座位跟許盛隔著一道說寬不寬說窄不窄的走道坐下了。
“今天怎麼這麼安靜?”數學老師拿著三角尺進門,本以為她遲到幾分鍾班裡肯定亂成一鍋粥,“表現不錯,回頭向你們老孟重點表揚表揚。”
數學老師年紀不大,三十歲不到,短發,雷厲風行,她把三角尺放下,又從粉筆盒裡挑了一根粉筆,單手折斷後說:“今天上第二課,都提前預習過了吧,留的幾道題做出來沒有。”
大家紛紛翻書,一時間隻有哗哗翻書聲。
許盛用盡平生所有的素質以及理智,才沒有當堂衝過去質問你是不是有病。
他本來打算課上補覺,這會兒也沒了困意,翻開書,破天荒跟著老師聽她講了兩道公式。
聽沒聽明白就是另一回事了。
許盛好不容易緩過勁,課上到一半,張峰發來的消息讓他那點僅存的理智直接燒沒了。
張峰:聽說學神搶你棒棒糖吃?
許盛:……
張峰吃瓜心切:是不是真的啊,剛從四班順著傳過來的消息,他為什麼搶你糖?
這種傳言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後面整個變了味兒,能從小明的爺爺活了一百歲傳成小明沒有爺爺。
許盛:你們無不無聊。
許盛:沒搶糖。
許盛:他
許盛那句“他就是個神經病”還沒打完,桌沿被人敲響。
“手機,”邵湛說,“收了。”
邵湛說這話時甚至沒轉頭,隻是在聽課間隙伸手用筆敲了他桌沿兩下,教室一二兩組間過道隔得不開,不過一條手臂的間距。
許盛先是一愣,轉而氣笑了。
他舔了舔後槽牙,把手機直接扔進桌肚裡,“砰”地一聲。
他覺得他要再忍下去真能氣出病來。
許盛真生氣的時候臉上反而習慣性帶著幾分笑意,跟網吧外面威脅人那次一樣,乍一看還以為他挺心平氣和的:“你什麼意思?”
李明勇拖著椅子往邊上挪。
邵湛勾著筆在書頁上簡略劃了公式重點,他其實也懶得管邊上這位又吃糖又玩手機的,礙於班主任在辦公室裡明裡暗裡幾番暗示,勉強擠出一絲耐心說:“上課時間禁止闲聊。”
許盛:“我聊不聊天關你屁事?”
“禁止闲聊四個字你要是聽不懂,我換種方式,”邵湛轉而吐出兩個字,“閉嘴。”
“……”
前桌也開始拖椅子。
許盛毫不退讓,他往後仰,靠著椅背說:“我話隻說一次,別管我。”
溫度驟降,氣氛越來越微妙。
“我也隻說一次,想聊可以,”邵湛這才抬頭,他松開手,筆落下去,話鋒跟著一轉,冷聲道,“聊完交三千五百字上來。”
“……”許盛沒話了。
“還聊嗎。”邵湛問。
“不聊就把頭轉回去,聽課。”
許盛在臨江六中肆意妄為橫行霸道,第一次撞得頭破血流。
他還真沒見過這種不怕他的,還一副“不管你服不服,都得給我服”的架勢。
傳言愈演愈烈,學神和校霸不對付的傳聞從七班順著走廊一直傳到一班,最後不光高二年級組集體震驚,全高中部都沸騰了。
邵湛這個人的“出名”和許盛不同。
從以中考分數全校第一為開端,入校第一天別說全年級了、幾乎全校就都知道六中來了一位學霸,這學霸長得還賊帥,就是有點生人勿進。
學號一號,不管大考小考穩居第一沒下來過,第一考場常駐嘉賓,校門口大字報越貼越多,全是獎狀。
總之實在很難把兩個人聯系在一起。
玩手機,傳紙條,睡覺,吃東西,看漫畫對許盛來說全成了過去式,校規倒是莫名其妙背了不少,導致張峰發消息過來問晚上去不去網吧的時候,他差點就回過去一句:放學後嚴禁外出。
許盛回消息的時候放學鈴已經打響,他把充電寶插頭拔了,邊起身邊回:去。
最後一節課跟上節調了課,和昨天一樣,還是生物。
生物老師在臺上布置好作業,跟課代表對比勾選的作業題,眼睛一瞥,正好瞥見許盛往外走的樣子。
她昨天剛在許盛身上碰過釘子,新仇舊恨混一塊兒,頭一次見這麼沒規矩的學生,決心要好好收拾收拾,沉聲道:“許盛你出來一下。”
生物老師踩著高跟鞋越過幾排空桌椅走出去,把他帶到走廊盡頭沒什麼人經過的地方停下了:“作業又沒交?”
許盛就近找了根欄杆倚著,嗯了一聲:“不會。”
附近班級人潮往外湧,生物老師氣不打一處來:“不會寫就好好聽課!說一句不會就行了?”
許盛左耳進右耳出,這類談話聽多了實在不痛不痒。
甚至還能分出點心思去看走廊牆上掛的壁畫,灰棕色相框裡夾了張人物畫像,下面是一句勵志名言。
他是被生物老師一句“你以後到底想幹什麼”喚回來的。
生物老師說話尖細,她提高了嗓音,像根針似的直直地扎過來:“你這樣跟那些混吃等死的人有什麼差別——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沒有,沒有喜歡的東西、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幹什麼,整天混日子。”
這波放學人潮總算湧完了,走廊上空蕩蕩,沒幾個人影。
向來伶牙俐齒和老師對戰未嘗敗績的許盛罕見地半天沒回話。
-老大,你人呢?
-我遊戲都打三局了,不是說好老地方見的嗎。
-你還來不來了。
張峰在網吧裡苦等,最後撈過手機打下最後一句:你要是再不來,我媽要催我回家吃飯了!
等許盛回過神發現自己在哪兒的時候,他已經下了公交車。
他在車站附近站了會兒才給張峰回:有點事,不來了。
面前是熟悉的巷弄,很老式的建築,哪怕每年都新刷牆皮,也依舊蓋不住內裡慘敗老舊的紋路,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枝葉擠在一起,熱烈的蟬鳴跟著枝葉一起籠罩著整條街道。
許盛順著街道走了會兒,天色漸暗,他停下腳步,面前是一小間廢棄倉庫,這倉庫以前也不知道是用來裝什麼貨物的,鐵門早已生了鏽。
許盛把手伸進T恤領口裡,順著不起眼的細黑繩摸出來一把銅黃色鑰匙,他平時造型就招搖——脖子上戴著條黑繩反倒不算什麼,也沒什麼人注意。
知道這扇門難開,許盛單手握上門把把門拉緊了,才把鑰匙插進去,擰開,推開門便是一聲刺耳的“嘎吱”聲。
這間倉庫不過二十多平,地上橫七豎八倒著不少空油漆桶,房梁一道一道隔成長條形——和整個倉庫環境格格不入的是,倉庫正中間立著一個畫架。
沒有畫凳,畫架面前隻有一個半米高的舊貨箱用來坐人。
兩邊堆的全是畫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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