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先生懂行。”高師傅簡單的說。
屹湘隻點頭。
“湘湘姐,你來看。”小白忽然叫道。
“喲,你怎麽給動上了。”高師傅先回頭,隻看一眼便責怪徒弟。
小白急忙說:“我就調試一下機器,別挪來挪去的,出了毛病。”他打開了幻燈機,機子裏的片子緩慢的自動播放,投影在西面牆上,是清晰的風景畫。此時他被師父責怪,束起手,有些不知所措。
屹湘看了,忙笑著說:“應該沒事的……這是哪兒,風景真好。”
幻燈機有些年頭了。方方的一個,頂部是一個圓盤狀,內裏一格一個的幻燈片,動一下,往前推進一格,發出輕微的“咔咔”聲音,隨著這輕微的聲音,畫面輪轉。
屹湘看著看著,便覺得畫面裏的風景似曾相識。
她輕輕的“咦”了一聲。
金色的湖面,晨曦中清冷的森林,延展到湖心的木橋,古舊的遊艇,木屋的落地窗……她好像聽到了窗子裏電話鈴在響。
“老橡樹。”她輕聲說。
沒錯,她不會認錯的,這是老橡樹。她無數次流連的老橡樹。
可怎麽會……
離開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這間屋子。那雙人沙發孤單的落在屋子中央。
她關了燈。
出門時雨落紛紛,風是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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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停下來在她車子後面的轎跑離的有點兒近。
一排車子像是剛剛到達,車主接二連三的開了車門下車來,打頭的是佟金戈,前後的幾位目光灼然的看向她。她覺得眼生,隻隱約認得其中一位,大概是葉崇磬的堂弟,於是隻對最熟識的金戈點了下頭。
佟金戈車子剛停穩,就眼看著屹湘從葉崇磬家裏出來的。他表情淡漠的臉上,眉微微一皺。
屹湘並不理會佟金戈的反應。上了車,遊刃有餘的開車從前後包夾的奢華轎跑中脫離出來,揚長而去。
金戈聽著葉崇巖在後面笑道:“還別說,就這範兒,可夠帶勁的。”他回頭瞅了崇巖一眼,想警告他一句,崇巖卻沒看到,拎著酒就往董亞寧家門口去,走在了前頭。
崇巖猛按門鈴,樓上燈火通明的,人影不見,大門好半晌才開。
董亞寧剛剛正在他藏煙的窖子裏搓煙葉,見人來才出來的。煙窖的門開著,一衆人被煙葉味道吸住,紛紛的擠進那扇窄窄的玻璃門去,看董亞寧收的好東西。金戈隔著玻璃看亞寧那些剛完工的作品,笑了笑,說:“你還當真親自動手啊。”
董亞寧雪白的襯衫上沾了點兒碎煙葉,一對眼睛眯著,吸了下鼻子,臉上有點兒沉沉的鬱色。金戈見他這樣,進門時準備好的話,也問不出口了。隻說:“我們剛剛雨戰,崇巖輸了東道,琢磨著你這兒清淨,今兒晚上就在這兒不醉不休了。”
董亞寧哼了一聲,點了支煙,順手拿起葉崇巖拎進來的酒,說:“這東道輸的,可是大出血。”
金戈笑著,叫了葉崇巖他們出來,說咱們樓上去玩兒會牌,吃飯還早著呢,“老葉在家嗎?叫他一起?”他是看著董亞寧的,董亞寧正巧朝旁邊吐了口煙,對著他的旺財打了個榧子。
“甭叫,肯定不在家,今兒他得開一天會呢。這陣子跟大伯擰上了,有心思出來玩才叫奇事……”葉崇巖笑著出來,嘻嘻哈哈的,說了幾句閑話。
一衆人上樓,踩的玻璃樓梯錚錚然作響。
金戈看亞寧一眼,亞寧示意他先上去,“我收拾下這裏。”
煙窖裏溫度適宜,有種特別的香味,他將已經搓好的幾根雪茄仔細的封了條子,擱進特制的煙匣子裏,看了一會兒,在匣子內側寫下了今天的日期……
屹湘進家門的時候,正趕上餃子出鍋。
天氣潮濕,從廚房到餐廳,水汽彌漫的。
崇碧和瀟瀟在互相打趣,都說對方餃子包的難看。
屹湘歪在門邊看著他們倆,她忽然覺得渾身酸軟,必須找點兒什麽依靠。站了好一會兒,門內的兩位愣是沒有發現她。
郗廣舒在上房門口也看了女兒的背影有一陣子了,才開口叫她。
屹湘答應一聲。
“很累?”郗廣舒讓女兒進屋子。
屹湘搖下頭。
“姑姑今天來過電話,瀟瀟婚禮她會回來的。”郗廣舒說著,握了女兒的手。冰涼冰涼的手,她雙手一合,搓著這雙涼手。“她大概能住一陣子……先是自己回來,Allen要晚些。”
“嗯。”屹湘靠在了母親肩上。
她就這麽靠著母親,哪怕隻有片刻。
有這片刻的休憩和溫暖,足以支撐她走的遠些、再遠些……
第十二章 玲瓏醉心的彩虹(一)
第十二章 玲瓏醉心的彩虹(一)
從吉首到鳳凰不過五十幾公裏的路程,因為夜間行車,卻走了很久。租來的車子裏安靜的很,司機也不太講話,車開的慢。從車窗看出去,並沒有什麽景色可看了,掠過去的,一團又一團濃重的陰影,是連綿的山巒。車前燈照亮的有限範圍裏,顯見著路並不寬闊。
郗屹湘跟陳金素梅一路上都言語寥寥。
事實上從離開北京往湖南來,屹湘就發現陳太開始變的沉默。
這幾日鄔家本每日一個越洋電話問候,有一日特別拜託屹湘,說姨媽有嚴重的關節痛,如果太疲勞可能會犯病,請她多留心,行程的安排,和緩著些。
屹湘跟陳太同住那麽久,是知道她有這個病症的。一路同行,她留意陳太的狀態。還好,陳太除了較為沉默寡言外,身體並無不妥。她以為,眼下這模樣,大概不是疲勞或者病痛的緣故。所謂近鄉情怯,到了夢想中的故鄉,那便不是怯,而是深深切切的悲傷了。
其實照陳太的說法,她出生在長沙,童年卻是在上海度過,也隻是隨父母回鄉探親過。兒時的記憶,經過半個多世紀時光的打磨已然模糊不清。而她幾乎所有的對故鄉的印象,皆來自父母隔海相望時在遙想中美化了很多的描述……當想象中的故鄉忽然出現在面前,屹湘能了解那種沖擊。就像她這一次,公司包機在雨中的黃花機場降落的一瞬,從看到地面飛起的積雨開始,直到離開,兩三日間,她無論到哪裏,總被熟悉和陌生兩種奇特的感覺交替控制著,難以確切形容。
甚至在工作過程中,她都覺得自己像是處在一個夢境裏似的。小型的“翡翠之夜”已然璀璨奪目,比起在京城上演的那一場,卻有更多輕松和快活的味道,更像一個派對。她能參與其中而又享受其樂的派對。在這個她視作故鄉的城市。
屹湘與久未見面的Laura聊天,自稱老湘人的Laura與她詳談甚歡。
但Laura說,她有一種很怪的感覺是,離開了也有幾十年,這次回來,卻覺得這裏並沒有變。而她剛剛回去自己的老家,覺得家鄉也沒有變。
Laura說這話的時候,她們在落成不久的LW分店中,剛剛完成了發布會的全部出演,觀衆還在餘韻未了的狀態中享受招待酒會上的杯光酒韻。Laura臉上的表情還是一貫嚴肅。看向屹湘的時候,卻目光溫和,所以便是前所未有的可親。Laura跟她說,這連續兩場發布會都很成功。沒有做進一步的評價。但看了Vincent一眼,半開玩笑的口吻說:“Vincent給四分,還是保守了些。”
屹湘知道Laura甫一抵達京城,隻在LW總部盤桓不足半日,便啓程南下,在上海做短暫停留即飛抵長沙。那時她正在玉石工場忙的天昏地暗,僅僅是關注這位大老板的行程而已。Laura對著她的時候,心情好像格外的好了幾分似的。不但調侃那意外狀況,還提起了三月裏在日本的事。
Laura問她喉嚨是不是還總不舒服。
她笑了。想起上次偶遇,Laura贈藥之誼。笑著說如果還有,千萬再想著她點兒。
Laura認真的說,我索性給你要來方子吧,你在家中也好調制。
她還沒有道謝,Laura接著就問她,是不是家人都在北京。Laura這樣問及她的私事看似關心,她也老實的回答了。她想即便她不說,知道內情的Josephina也未必不會跟Laura提。她這麽想著的時候,看了眼遠處的Josephina,恰好Josephina也看過來。她就聽Laura就說,那不正好,給你方子,讓家裏人照料你。
連正跟她們在一處的Vincent都笑了,說Laura你怎麽這麽婆媽。
Laura不以為意。她說,她還要在這裏住一周,若是他們都不急著回去,改日一起吃飯。她住在了喜來登,足不出酒店,每日就愛在湘饗重複著吃那些她最愛的湘辣菜式……Laura問屹湘跟Vincent喜不喜歡本地菜式。
“非常、非常好吃,比如我每晚一客的醬香方肉。”Laura說。
屹湘聽了就微笑。Laura隻說菜名她就覺得要流口水了。
可惜Vicent是典型的外國人,他抽空去的是火宮殿,跟陳太搭伴兒,趁著她們工作的時候去吃了個昏天黑地。回來說,極愛的是那裏的臭豆腐。倒吃不來這裏正經八百做出來的上等湘菜,也吃不來這辣。他笑著說幸虧自己馬上就走,再多呆一天,他會臉上冒痘的。
講是那麽講,半夜裏撺掇人跑出去要米粉吃臭豆腐糖油粑粑,最熱心的又是他。
她是送了Vincent離開,處理完公務,才與陳太一同做了背包客一路向西行的。
臨行前答應了Laura,回來會同她一起聚一聚。Laura並沒有明說餐聚時還有誰在座,但她敏感的覺得,大概汪氏三姐妹都不會缺席……她還能記得臥龍梅下那美好至極的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在這次小型發布會進行當中,似乎也出現過。隻是驚鴻一瞥,她並沒有看的十分清楚。隻是Laura一句話,讓她猜測至今。Laura說,我們大姐,難得關心下公司的什麽事,這次竟然也多看一眼,所以還得多謝你們的努力……
她答應Laura赴這私人宴請,也有她自己的考慮。反正她陪陳太去過湘西,也還是要回來休整兩天再回北京。正好跨了五一節假期,她有時間。
倒是Vincent走前,在機場送別的時候,隱約提醒她,汪氏宴請,不可小覷。
她還“臭罵”Vincent。說若不是他蠍蠍螫螫的,還客串什麽走臺,惹的人亂猜測、不亂猜測的都把她劃歸了“Vincent派”,用得著這會兒又說這些嘛?
Vincent大笑擁抱她吻別。說Vanessa沒有你我可要怎麽辦呢?我越來越覺得你可愛。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大,一起相送的人就算別的沒有聽到,這句話總是聽到的。
都知道Vincent癲起來很癲,但是這麽癲法兒,還是可圈可點的。
屹湘明白,也不大在意。
等Vincent入閘,她回頭看到小秘書程程都有點兒躲閃的目光,竟然笑了。程程私下裏說老板我不問出來可是急的抓耳撓腮可是您不是真的吧……她笑的厲害。也不解釋。笑到最後程程又嘆氣,說就算是真的,我也還是覺得……您最好還是嫁個中國人吧,受不了您這樣的女子,落到金毛鬼身邊去,這不是彩鳳隨鴉的現實版嘛,憑他是什麽時尚教主設計鬼才呢,咱們土著裏又不是沒有好男人了,而且您那樣的家庭……
第十二章 玲瓏醉心的彩虹(二)
第十二章 玲瓏醉心的彩虹(二)
她隻是笑。
程程說到這裏懂事的不再多講。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她也都說出來了。
她耳根總算清淨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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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結巴。班裏人最大的樂趣就是逼我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