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霽:……
人走了她才反應過來。
怎麼著,他還想賴在白府。
他有臉,她也沒臉了。
正愣神,白府僕人送張勇的衣物來了。
瞧來馮姨娘確實把他榨幹了,僅剩了幾個銅板,餘下的全是衣袍。
隻是這衣袍,顏色也太雜了。
且這花花綠綠的,也沒見過他穿。
白明霽隨口一問,“他喜歡這樣的顏色?”
僕人道:“他能知道啥顏色,自小便有瞀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麼,怕鬧出笑話,每回私底下都會問咱們衣裳的顏色,可底下的這些人,偶爾也會生出捉弄的心思,這不才有了這些五顏六色的布料……”
後面的話,白明霽沒聽到,一股涼意慢慢地從腳底爬了上來,臉色漸漸凍住。
一個有瞀視的人,哪裡有辨別穿著的能力。
他殺的,本就是馮姨娘!
白明霽突然往外走去。
金秋姑姑和素商不明白發生了何事,急忙追上她,問:“娘子,不走了嗎……”
走什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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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狗東西,怕是早就預料到了自己今日回不去。
心頭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讓她頭皮發麻,白明霽徑直去了馬厩。
第20章
官場上的人眼多嘴雜,一點風吹草動,便會變成別人桌上的談資。
白府出了這麼大一件事,早就被拿出來議論得沸沸揚揚。
一個妾,說得直白點,偷偷弄死的手段太多。
竟然報了案,搬到了公堂上。
還驚動了大理寺,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往臉上抹黑?
案子落地,府上竟然還賠上了一個白二爺。
有人搖頭笑道:“白家的這位妾可以瞑目了。”話裡無不暗諷白家連小事都擺不平,瞧來家裡是真的沒人主事了。
但當事人在,個個都裝作不知情,討論的又是另外一樁事。
今日下朝後,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被留了下來,等著皇帝一個一個的通傳。
站在一堆的官員,這時候難免會咬幾句耳朵,身旁禮部侍郎偏頭過來小聲問:“白大人,可有聽到什麼風聲?”
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親弟弟殺了自己的愛妾,白之鶴哪裡還有心情,臉色沉沉,搖了搖頭。
旁邊一人搭了話,“錦衣衛滿城搜查,這都搜了多少天了,如此鬧下去,莫不是要封城?”
一個‘鬧’字,害得周圍沒人敢與他搭腔。
但翰林院的修撰劉章自來是個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人,大言不慚地道:“你說這陛下丟的到底是何物?若說出來,咱們大伙兒也能幫著找。”
更沒人理他。
話音剛落,皇帝跟前的小太監又返回來了,走到剛說過話的劉章跟前,點了他和白之鶴的名,“兩位大人,陛下有請。”
先前不知道進去的人,都與皇帝說了些啥。
這回自己過去了才知道。
不是問話,而是被拉去觀刑的。
底下跪了一大片,全是朝堂命官,而被綁在春凳上的人,皆為畫像丟失當日在御書房伺候過的奴才。
皇帝一聲令下,執杖刑的侍衛手裡拿著一指寬的板子,狠狠抽在了那些奴才的身上。
一個死了,又拉另一個。繼續打,打死為止。
皇帝坐在龍椅上,一雙眼睛如同動了怒的豹子,從每個人的面上掃過,最後看著那血水流到他們的腳下,染紅了他們的官服,個個嚇得瑟瑟發抖了,又溫和地道:“朕嚇著各位愛卿了?”
劉章出來後,腿都軟了。
白之鶴面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多年的官場經歷,早就養成了一副沉穩的性子,一出御書房,兵部侍郎正候在外面等他落印。
晏長陵回來後,邊沙缺了一名將士,得趕緊補上。
皇帝昨日在朝堂上點了一名大將。
人今日要走,來兵部要指令。
白之鶴不敢耽擱,匆匆去了兵部,忙到黃昏才從出來,坐上馬車後,終於能安靜一會兒了,抬手掀開簾子,問小廝道:“二爺如何了。”
小廝回稟:“人已被帶去了大理寺,大爺放心,牢裡有老夫人在打點。”
白之鶴沒再問。
到了白府,天色已經暗了,下車時,白尚書沒著急進去,腳步頓了頓,抬頭望了一眼府門,門前的燈籠昏昏照著大門兩旁的柱子。
門左的柱子曰閥,喻意為建有功勞,右側的稱閱,象徵家族的經歷久遠,白家的兩根柱子,父親那一輩才建。
記錄了白家世代為朝廷,為天下做出的貢獻。
自己與弟弟年少時,常常被父親罰來讀閱,告訴他們:“希望將來有一日,你們也能在上面添上一筆。”
上面的文字,他閉著眼睛都能誦出來。
見他遲遲不抬步,身後小廝提醒了一句,“大人?”
白之鶴這才收回視線,邁步進了府,府上發生了命案,到底是人心惶惶,比往日壓抑了許多。
到了夜裡,就連路上的燈籠,瞧上去都透著一股陰森。
丫鬟婆子不敢獨處,能結伴的都叫上了伴兒,主屋門前湊了四五個丫鬟,白之鶴到了房門前沒進去,解下身上的披風,交給丫鬟,轉身去了後面的書房。
書房門前,安安靜靜,一個丫鬟都沒。
屋內也沒點燈,小廝走上前去推門,門扇緩緩打開伴隨著輕微的“吱呀”聲,小廝抬起頭,便看到了屋內站著的一道身影。
頓時魂兒都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指著裡面,嚇得結巴,“姨,姨娘回來了!!”
白尚書眼皮一跳,抬起腳,“砰——”一聲,把那道半敞開的門,徹底踢開。
而屋內的人,也點燃了手裡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在那張臉上,面孔清麗明豔,哪裡是什麼鬼。
屋外的小廝看清後,終於撿回了自己的魂兒,慌忙爬起來,“大,大娘子。”
白之鶴看到人後,臉色瞬間一黑,厲聲呵斥,“你怎麼這兒來了,滾出去!”
白明霽沒動,彎身點亮了邊上的油燈,再抬頭看著跟前這位兵部尚書,前世為自己送上了那條白凌的父親,淡聲道:“不過是以其人之身還其人之道,父親知道,我一向如此。”
門外白尚書面上的怒色一僵,沉默半晌後,同身後的小廝交代道:“看著門。”
進了屋,隻有父女兩人。
自從孟氏走後,兩人能這般呆在一個屋子裡,也算是奇跡了。
對於這位讓他一個尚書,都要為之膽怯的長女,他實在不想多看一眼,問道:“有何事?”
屋裡點了燻香,味道太濃,白明霽走去了窗邊坐下,一時半會兒沒打算離開,緩聲道:“我去馬厩問了馬夫,阮姨娘出事那夜,大爺沒有出過府。”
白之鶴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但面對這個女兒時,心頭不敢有半分的放松。
白明霽繼續道:“後來,我又去了茶水間,大爺飲的茶與平日裡無異。”
話鋒一轉,“問題出在燻香上。”
“父親喜歡麝香,但這類香不適合女子,是以父親隻在書房中用,姨娘出事的那個晚上,父親卻讓人把香換成龍涎香。”
“我記得沒錯,阮姨娘喜歡龍涎。”白明霽看向白大爺,突然問:“那夜,阮姨娘來過父親這兒。”
白之鶴進來後也沒坐。
他知道她這位女兒的本事了得,聽完後眸子裡的震驚逐漸平靜下來,走去書案前,坐在椅子上,也沒打算與她周旋,“你想如何,說吧。”
白明霽訝異於他的鎮定。
為了阮氏,她冷落了母親十幾年,在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阮氏才是真正的夫妻。
他們如膠似漆,無話不談。
她最初不是沒懷疑過,可她覺得不可能,阮氏是他舍不掉的青梅竹馬,是他得不到的眼珠子,即便是天塌下來,他也能替阮氏撐著。
事實證明,天不會塌。
再真的情也能喪命。
白明霽心中疑惑,便也問了:“父親為何要殺了她?”
到了這時候,也不怕他不承認,即便前幾日府上的院子都漿洗過一遍,還是會留下痕跡,白明霽從袖筒內掏出一張硬紙,邊角處一塊暗紫色的點狀雖小,卻能看出是一道幹涸的血跡。
紙張是她從白尚書的書案上抽出來的,應該是他殺阮嫣時飛濺到了這張紙上,後來他沒注意,漿洗的人也沒注意。
白明霽沒去看他陰鸷的神色,繼續道:“張勇患有瞀視,他辨別不出衣裳的顏色,隻會看臉,那夜他殺的原本就是馮姨娘,並非阮氏。而阮氏早就死了,死在了父親的書房內。”
白明霽看向他,“二爺是替父親頂罪的。”
為掩蓋真相,為了白府的名聲和前程,身為資質平庸的弟弟,替哥哥頂了罪,設計出了一場看似預謀已久的謀殺。
實則,一切不過是巧合。
二夫人送的衣裳也是巧合,她一向看不起妾室,更害怕幫了阮氏得罪了自己,是以,拿了馮姨娘退回來的衣裳,直接給了阮氏,想不到無意中竟然成了為大爺頂罪的證據。
那夜二爺放走柳全安和馮姨娘後,將消息傳給了張勇,故意激怒他,讓他對柳全安和馮姨娘起了殺心。
張勇怒火攻心,加之殺了人之後的恐懼,再被趕過來的白二爺一聲呵斥,說他殺的人是阮姨娘,腦子一團凌亂,隻顧著震驚恐慌,並沒有當場去辨認。
有白二爺替他善後,讓他去找板車,趁這時,白二爺將馮姨娘和阮氏調了包。
再有人扮成‘馮姨娘’的背影,尖叫一聲,更逼真了。
張勇把人運出去時,才去看了阮氏的臉,因此對自己錯殺之事,深信不疑。
這也解釋了,柳全安為何沒被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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