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了山,便看見王衛之和柳清音帶著兩個生面孔迎面走來。
林啾:“……”
她瞟了眼魏涼寬大的袖口。
那裡還裝著一封剛剛封上火漆、準備寄給王衛之的信。
所以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王衛之今天就到呢?
見到林啾,王衛之那雙年輕有神的眼睛裡倒是真真切切地流露出喜悅:“沒缺胳膊沒少腿啊,算你運氣好,有我這個朋友為你奔忙!”
林啾:“?”跟他有什麼關系?
不過她是一隻懂禮貌的社畜,當即微笑應道:“多謝關心。”
柳清音的臉色就很難看了,她微垂著漂亮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在魏涼的手上——那隻手正闲闲地牽著林啾的袖口。雖然沒有肢體接觸,但不知為什麼,這樣一個動作卻顯得異常親昵,二人之間,仿佛連針尖也插不進去。
王、柳二人的身後跟著一男一女。
男的倒是滿眼淡定,仿佛這仙境般的景象他已司空見慣。
女的又緊張又興奮,臉蛋紅紅的,眼睛裡滿是驚嘆,雙唇微微翕動,一看就知道憋了滿肚子話想說,但又怕說出來被人笑話。望向身邊男子的時候,一雙眼睛裡滿是傾慕和敬佩。她一直忍不住拿眼去偷看他,他看向她時,她趕緊抿著唇,裝作認真欣賞風景的樣子。
一望,便是少女情竇初開,面對心上人時的反應。
若要論外貌,男子倒是比女子平常得多了,他生著一張掉進人堆就找不出來的臉,而少女的容貌卻足夠做個寵妃了。
這就是卓晉?林啾覺得此人有點面熟——這樣的臉,到街上隨便逛一圈總能找出三五個類似的。
魏涼沒理旁人,徑直看向他,微微頷首:“卓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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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晉認真施禮:“多謝了。”
“不必。”魏涼表情冷淡。
說話間,隻見一個面孔馬長,皮膚異常枯黃,又瘦又高,活像根長竹竿的老頭率著兩列弟子匆匆趕來。
“劍君,”這馬臉的老者施了個禮,道,“劍君座下第七弟子柳清音,涉嫌盜竊先蒙劍髓,且與秦雲奚合謀,殺死數位正道人士!還望劍君不徇私情,容老朽將人帶回刑堂,細細訊問!”
“什麼?”柳清音氣樂了。
她望向魏涼,委屈地說道:“師尊,這些日子我被大師兄劫走,好不容易才尋到機會脫身回來的!這剛一回來,老邢他就要沒事找事和我過不去!什麼盜竊什麼殺人,我會做那種事嗎?!您快趕他走!我不想看見他!”
這位邢長老向來最反對她與魏涼待在一起,從前魏涼雖然清清冷冷不露情緒,但她知道,其實他見著邢老頭也是無比頭疼。雖說“趕走他”這樣的話過分了一些,但柳清音相信魏涼一定會找個借口把這個討厭的老頭給打發了,以免妨礙師徒二人久別重逢。
好一陣子沒見著魏涼,柳清音想他想得有點糊塗了,一時竟忘了不久之前才在他面前吃過不少癟。
王衛之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眼睛裡閃爍著淡淡的譏諷。
師徒情深,果真名不虛傳。瞧瞧這清冷高傲的柳大劍仙啊,在她師尊魏涼面前原來也是會撒嬌賣痴的麼。魏涼也是個蠢物,怎麼會看上這種表裡不一的女人呢?這種女人啊,裝不了一輩子的,待她得到她想要的,保準變臉給你看!見多了,真是見多了!
王衛之滄桑地嘆了一口氣。
而林啾卻敏銳地發現,表情一直清冷平靜的卓晉,眉頭忽然緊緊皺了起來,眼神裡頗有些厭惡和懊惱,似乎還有些後悔。
魏涼瞥他一眼,然後抬起眼睛望向刑堂的負責人邢長老,淡聲道:“我徒弟的話,邢長老可聽清楚了?”
那邢長老顯然是早已憋了一肚子氣,說話的口氣頓時衝了不少:“劍君你是天下正道修士的表率,還請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莫要給天下人錯誤的引導!師徒不倫已違常情,徇私枉法更是天理難容!”
魏涼下颌微揚:“我從不在乎這些所謂禁忌。”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個個色變。這話要是從王衛之嘴裡講出來,不過是叫人罵上兩句“豎子猖狂”罷了,但正道之首、以清嚴守正馳名的劍君魏涼,怎能……
柳清音高傲地揚起了下巴,美目中滿是得意,緩緩掃過每一個人,最終挑釁地與林啾對視,唇角盈滿笑意。
林啾倒是不以為然,她知道魏涼這個家伙肯定又憋著勁兒要使壞。
果不其然,魏涼再一次開口,很欠揍地說道:“所以,我對座下弟子沒有任何男女私情,並非因為什麼禁忌,而是因為,不喜歡。”
眾人:“……”閃了腰了。
魏涼又道:“既然逆徒不想見邢長老,那邢長老不妨歇著,也該放手讓座下的弟子獨當一面了。”
邢長老嘴角一頓亂抽。
他教出來的那些個兔崽子,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一個二個如狼似虎,隻要稍微盯漏了那麼一會兒,他們就能把手下的犯人折騰得不想做人了。把柳清音交給他們?呵呵呵。
魏涼不再理會這件事,示意王衛之、卓晉和徐平兒隨他前往主峰。
柳清音像被雷劈了一樣,呆呆地望著魏涼的背影,顫著唇,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
就連邢長老這樣鐵石心腸的人也覺得有些不忍,畢竟柳清音也是大伙看著長大的,雖然性子被寵得嬌蠻了些,卻也隻是犯過些女兒家的小錯誤。這次的事情,八成是受了秦雲奚的蒙蔽——秦雲奚之前出事必定和王氏脫不了幹系,他死裡逃生之後找上王氏復仇,倒也算是有因可循。
至於竊了先蒙劍髓之事,大家也能理解——人被仇恨蒙蔽雙眼時,自然容易犯錯。有了先蒙劍髓,便能對王氏的大劍仙實施報復。秦雲奚動機昭然,而最終事件的結果也與眾人的推斷分毫不差。
柳清音顯然是被他利用了。
原本邢長老也隻打算意思意思,將柳清音狠狠關上一頓,讓她招出秦雲奚來也就算了。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敢這般任性,把劍君也給惹惱了!這下還能怎麼辦?一個字,罰唄。
邢長老搖搖頭,揮手示意座下弟子用伏仙索將柳清音捆了,押回刑堂。
柳清音倔強地不願走,眼睛死死盯住那幾個將要消失在半山雲霧中的身影。
忽然,走在最後的卓晉回轉頭來,望了她一眼。
柳清音的瞳仁緊緊收縮,倒抽了一口極長的涼氣——此人長身玉立,回眸凝望的樣子,與記憶之中的師尊,竟是徹底重合了!
“不!”她急忙衝著邢長老大聲喊道,“不對!那個人不是師尊!師尊他絕對、絕對不會那樣對我!邢長老,快,快去尋找大師兄,此人是魔主!不是真的師尊!大師兄他可以作證!還有,還有,這個卓晉!這個卓晉他才是師尊!大師兄有所懷疑,所以才要殺他!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眾人:“……”這是被刺激得太狠,失了智吧,瞅瞅這胡言亂語的。
邢長老嘆息著,伸出枯樹般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憐的娃。有點失心瘋了呢。就說不該搞什麼師徒不倫戀嘛!瞧瞧,這就是下場!
“先把她關在思過嶺,冷靜三日之後,再行訊問。”邢長老同情地揮揮手,示意座下弟子將柳清音帶走。
此刻,林啾等人已走到了半山腰,還能隱約聽見柳清音在失控地大叫。
林啾不禁嘆了一口氣,望了望身邊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生無可戀地想道——
‘陷害女主,難道不該是我這個惡毒女配的工作嗎?’
第39章 飛升
林啾五人很快便回到了主峰。
因為有客人,所以魏涼沒往新房的方向走,而是岔上了另一條小路,將人引到後山。
隻見竹林中環立著一排青色的木制廂房,廂房前有四方的木桌。
魏涼將眾人領到木桌前,一揮袖,桌上便整整齊齊擺滿了酒水和食鮮。
林啾:“……”這個技能好,超級想學!
魏涼抬抬手,對卓晉道:“請。”
卓晉讓徐平兒先落座,然後坐在她的身旁,等到魏涼等人也落座之後,便舉箸開始夾菜。
兩個人動作快、聲音輕,急急吃了起來,也顧不得客套。
王衛之眼珠轉了轉,忽然有些汗顏——這一路,幾個修士壓根就沒記得凡人需要吃食這件事情,還好卓晉隨身帶了幹糧和飲水。偶爾吃喝的時候,王衛之還頗嫌煩。
魏涼見林啾雙目發直,怔怔地盯著桌上的吃食,不禁有些好笑。
“想學?”
她猛地回神,連連點頭。
魏涼正要說話,隻聽那王衛之大笑一聲,道:“傻子!他把東西從乾坤袋裡取出來而已!你不會以為這是他變出來的吧!”
魏涼:“……”
林啾:“……”莫名覺得好像被打斷了什麼情趣的樣子。
王衛之絲毫也不自覺,拎起那隻青銅大壺,頭一仰,讓清冽酒水從壺嘴中傾泄而下,然後張口去接。
他的動作十分豪放,姿態瀟灑,長相英俊秀氣,一身紅白相間的袍子隱隱泛著微光,倒是相當俊朗迷人。
魏涼唇角勾起一絲淺笑。
下一刻,隻見那王衛之像是一隻被扼住了脖頸的公雞一般,嗓子裡憋出一聲怪叫,將那青銅大壺一扔,躬下腰去“呸呸”直吐。
“酸!呸!魏涼!你竟用臭酒待客!”
卓晉奇怪地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道:“是好酒。”
“怎麼可能!”王衛之瞪起眼睛,“分明就是酸臭的!”
他鼓起眼睛瞪人的時候,那雙細長的眼睛會微微地腫脹起來,像一隻金魚。
魏涼眉梢微挑,語氣漫不經心:“你不會以為這是我變出來的吧。”
原話奉還。
王衛之:“……”
若還不明白魏涼這是故意整他,那他也白活這些年了。
“好,好。”王衛之氣惱地擰過身,發起小兒脾氣來。
卓晉圈起右手放在唇邊,輕輕咳了一聲,掩飾笑意。
徐平兒也放松了許多,她並沒有故意湊到唯一的女子林啾身邊套近乎,隻時不時抬起眼睛,友善地望林啾一眼,然後衝她傻乎乎地笑一下。
林啾看她更加順眼了。
飯畢,卓晉放下筷箸,對魏涼說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魏涼“嗯”一聲,目光落在王衛之身上,遲疑了片刻。
王衛之笑了:“怎麼,怕我拐跑你媳婦?話說當年我王氏的祖宗,就曾拐跑過老劍君的妻子哪!你這擔心,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忽聽“錚”一聲劍鳴,王衛之腰間佩劍竟然自行掠出劍鞘,刺穿腿間的袍子,直通通地插到石凳子裡,貼著皮肉,“嗡嗡”顫動不止。
魏涼面無表情:“遠來是客,留不足你三日,算我招待不周。”
說罷,引卓晉走向竹廂房。
王衛之呲牙咧嘴,“嘶嘶”倒抽涼氣。
他悄悄往後蹭,自己的劍便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也跟著蹭了蹭,險險要劃到要緊處的皮肉。劍雖是熱劍,王衛之卻感覺自己的皮膚涼飕飕地直起雞皮。
冷汗涔涔,再不敢亂動了。
“沸霄,你變了。”他垂下眼睛和嘴角,氣鼓鼓地望著自己的本命寶劍,語氣委屈得很。
林啾和徐平兒忍不住捂著嘴笑出了聲。
“你活該,”徐平兒道,“哪有你這般說話的,活該被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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